宋婠犹豫,程琳乃是参知政事,位同副相,让他去边境未免太过大材小用。
“陛下?”程琳许久未听见宋婠回应,疑惑的问了声。
“不……”
未待宋婠出言,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声音朗朗道:“陛下,臣自请前往延州。”
宋婠循声看去,是穿着一身红衣的韩琦。
这人如今看着沉默了些,她似乎已经许久没看见韩琦在身边晃荡,以一时竟有些陌生。
赵祯过去欣赏韩琦,时常召他伴驾,但自从这家伙大言不惭的让赵祯下罪己诏之后,赵祯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心里也是有疙瘩的,召见韩琦的频率便少了许多。
后来换成宋婠,她本就不喜韩琦精于权术,喜爱钻营的作态,再加上与这人价值观不同,直接将人忘在了脑后。
失了上位者的宠爱,对韩琦这样的人打击十分沉重。
短短时间,他就不复当初锋芒毕露的模样,看着倒是沉稳了许多。
但韩琦这样的人,是绝不甘心在台谏的位置上待上一辈子,无法往高处走的。
宋婠转念一想,能在后来做到宰相位置上且为相三朝十载,立二帝的人,手腕断然是不缺的。
再加上延州的位置十分重要,她不能放任郭劝这个蠢货在延州,到时被赵元昊偷了家都不知道。
将韩琦这个聪明人派过去刚好可以治一治郭劝和李渭。
历史上西夏战争起的时候,韩琦和范仲淹一同做了陕西安抚使,他在任时颇有作为。
宋婠心里有了主意:“韩卿可是想好了,此去任务艰险,不仅仅是要拉拢嵬名山遇,朕要你同时防御西夏。”
“回陛下,臣愿往。”听着上首官家温柔的询问,韩琦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手心都快沁出汗来。
“那便任韩琦为利州路安抚使,同王大人一同驻守延州吧。”
韩琦松了一口气,安抚使权知一路事宜,是个权力极大的官,他本以为官家只会让他当个知州,没想到……“臣韩琦谢陛下隆恩!”
又想起官家对郭劝的态度,以及刚才程琳等人阻止官家罢黜郭劝,韩琦眼睛闪了闪,划过几丝了然。
他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替陛下分忧的。
从垂拱殿散了后,一帮子台谏握着手中的芴板,瞧着意气风发的韩琦,眼睛红的厉害。
“要我说还是右司谏大人懂得揣摩陛下心意,这不,一下子就得了个安抚使的职位。就是不知道陛下没同意程大人的请求,反倒是将策反嵬名的众人交给韩右司谏,看来,我们右司谏有顶天的本事,比程大人还要厉害!”
听着同僚的阴阳怪气,韩琦面无表情的理了理身上的袍服,袖子轻轻往后一甩,目不斜视的从几人面前走了过去,没说半句话。
自从官家很少召见他之后,这些人就整日排挤打压他,韩琦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燕雀罢了,如何能知道鸿鹄的天地?
只是有时耳边总有些烦人的苍蝇,叫人心生恼怒。
没过几日,范仲淹便当堂弹劾几位台谏收受贿赂白银百万两,纵容家中亲戚纵马毁坏农田,凌辱良家妇女。
经大理寺核实之后,几人便被流放到岭南,此生都不可能回京。
不过这已经是韩琦出发前往延州好些时日后的事情。
被弹劾的几人突兀的想起那日在垂拱殿与韩琦的一番对话,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后背泛起了冷汗,更是悔不当初。
宋婠众揽全局,这几人的倒台极其突兀,据说是家中子侄当街强掳妇人被范仲淹撞了个正着,以范大人的性子,这事不闹个天翻地覆决不罢休。
再叫人一查,这几人平时和谁不对付,筛选过后,许多人都有嫌疑,不过直觉告诉她此事与远在延州的韩琦肯定有关系。
但他不在京城,倒是摆脱了嫌疑,任谁都不会将此事牵连到他身上。
真是好精彩的一场戏。
眼看着又是一年新春,因着西夏的事情,喜庆的日子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日,宋婠正拿着手里打磨的光滑的小木剑逗弄赵暄,看着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木剑,宋婠的心中的郁气稍减。
“宝宝,这么喜欢我手里的兵器呀?那等你在大些,爹爹教你习武如何?”
“好呀好呀,宝宝喜欢这个。”小赵暄欢喜的拍着手掌。
赵祯在一旁听着,把手里的书放下,“你可别带坏了暄儿。”
“哪里是我带坏他的?瞧,是他自己喜欢呢,再者学武就是坏事吗?你这是偏见。”
她一把捞起小赵暄,放在手里颠了颠,“走,宝宝,去看爹爹练剑去。”
抱在手里像是抱个石墩子一样,宋婠点了点小赵暄的脑袋:“怎么感觉你又沉了。”
赵暄假装听不懂自家爹爹在说什么,露出一个可爱的无齿的笑容。
赵祯忙拦住宋婠:“这大冷天的,你带他出去吹风,万一得了风寒可是要命的事!”
“包的紧紧的,不至于吧?”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张茂则带来了定州的战报。
宋婠一目十行的看完,长笑好几声,“狄青果真是好样的。”
赵祯拿过她手里薄薄的几张纸,上面写道:已破怀远、银川、濒临夏州,大退西夏军。
“好好好!”他激动不已。
狄青成功与刘平里应外合夺了怀远,往西就是夏州、西平府、兴庆府,再打就能逼近西夏国都。
定州乃是与西夏与大辽都接壤的军事要略,破了怀远,守住定州,还能顺便震慑一下辽国,一箭双雕。
宋婠都可以想象赵元昊那个老匹夫气的脸色发黑的倒霉衰样,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等大好消息,定要和相公们一同分享。”宋婠喜不自胜,说完又道:“也不知道狄将军在定州过冬冷不冷,将士们是否缺衣缩食,这样,去叫户部尚书过来,给定州军多拨些粮草,可不能让将士们在寒冬里受苦了。”
中书几乎是和宋婠前后脚知道了定州大捷的消息,匆匆进宫觐见,君臣都想到一块去了。
刚收复的夏州要派人去治理,还有狄青以及他的部署如何论功行赏,宋婠和宰执争论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