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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

他扎的纸鸢又精致又结实,半点儿也看不出是现学现卖第一次做。

而且因为自身的严谨性格,就连竹条骨架上缠线都是整整齐齐的,比外头卖的还要多缠好几圈。

颜料干了以后,尚芙蕖拿着那只飞鸢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啧啧称奇,“往后咱俩隐姓埋名,出宫过日子也不用担心被饿死了。”他这手巧的让人歆羡。

陆怀道:“你若是喜欢,往后年年给你扎。”一个纸鸢,再小不过的事了。

他伸手要去理她被江风吹乱的鬓发,但还没触到,那只颤珠蝴蝶忽地就扑朔着翅膀,坠入水中。

尚芙蕖还没反应过来,身旁之人已经跟着跳了下去。

“陆子昭?”

会凫水吗他?

她扒拉在边沿,有些紧张地往下张望。

这水可不浅,又是晚上,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波光粼粼的星与月。正犹豫要不要亲自下去捞人时……

那一江星月骤然被搅散,尚芙蕖被高大身影拥着向后仰去,鸦青色的鬓发散开,露出有如莲花纤细的脖颈。

年轻的帝王一手撑在她身侧,不紧不慢地拢了拢她的发,却没有要归还簪子的意思,“叫我什么?”

对方眼中似有笑意。

月色溶溶,有水珠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下颌,滴落于她眉睫,如檐下的细密雨丝。尚芙蕖眼前一片水涔涔,不自觉攥紧对方衣角,“陆子昭……”

他的字,她只从太后口中听到过。

却从来没有叫过。

男人漆黑深邃的瞳孔缩成一线,是兴奋的表现。

被她叫名字,他会兴奋。这是一个十分古怪的点。

陆怀低下脸,两人相近不过一指。

灼热的气息拂面,尚芙蕖一动也不敢动,只听着对方轻声耳语,“盈盈,你前些天夜里说了梦话,嘟囔着什么清纯书生、豪爽侠客、狐狸成精。”

当年盟誓过的月仍高悬于天,举目就能望见。尚芙蕖暗暗掐了自己掌心一把,嘴硬,“有吗?可能是最近话本子看多了……你先起来,让我起来说话……”

他靠的太近了!

陆怀不动,只问,“那话本子里也有松竹馆?”

“……”

尚芙蕖觉得自己嘴比寿安宫的八哥还漏。

两人衣袍相缠,很快将她身上那袭薄衫浸透一大片。宽大的广袖铺开覆在身上,纱衣贴着皮肉,微微冰凉。

他卸了护腕,露出一截修长有力的腕骨,像风霜之后苍劲的竹,而那串湿淋淋的鲜红珠串如血凝在其上,正一滴滴往下淌水,无端令人耳面滚烫,不敢直视。

半夜三更,四周清寂无人,只有奔袭于天地间的风声。

尚芙蕖僵硬哄道,“是新出的话本子……”

“这般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陆怀温声,那只按在她肩膀的手却往下挪了几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什么清纯书生、豪爽侠客、狐狸成精,看看又不妨事,难道我在你心中便是这般心胸狭隘之人?”

他醋的都出名了!

但不可否认,她确实狠狠动心了。睨着对方确实看不出任何猫腻的神色,尚芙蕖试探地问,“你当真是这样想?不会是骗我的吧?”

“一言九鼎。”

她稍微放宽了点心,可还是有些忐忑发虚,小声说道,“我只用眼睛看看,开一开眼,不做别的……”

“可以看,可以开。”陆怀出乎意料的好说话,甚至还体贴问了句。

“最喜欢哪个?”

“豪爽侠客吧。”毕竟那么多年的话本子不是白看的。

“可以。”

确实见到了。

天子一言九鼎。

不管是清纯书生、豪爽侠客、还是狐狸精都让她见到了。而且不仅用眼睛看了,还切身体验到了。

南地多雨,最后一日的回程车驾上,轻风拂动纱帘,外头又飘起朦胧烟雨。

尚芙蕖倚在角落里,怀里抱着那只纸鸢,防贼一样能离陆怀有多远就多远。

但马车再大也就这么大,对方个高手长。不过一展臂便轻巧将她勾入怀里,语气正经问道。

“怎么了?不是见到了吗,一天见一个还不高兴?”

尚芙蕖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见到的不还都是你吗!”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失心疯了,才会信这种心眼又小又黑男人的鬼话!

“我往后再也不跟你出来了!”

现在才终于明白,当日太后看自己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了,果然知子莫若母。

衣袖滑落一截,露出莹白如月的小臂,内侧赫然有斑斑墨迹与鲜红朱砂印。她下意识要去遮,但被男人骨节分明的两指按住,轻轻翻了过来。

墨是上好的徽墨,盖的也是帝王专属的印玺,痕迹犹新,游龙走凤,是昨夜题下的一首南地民歌——

“花钗芙蓉髻,双鬓如浮云。春风不知着,好来动春裙。”

他轻声念出来,音色低沉缱绻,一如昨夜扑簌簌叩窗的雨。

尚芙蕖肩膀微颤,咬着唇道,“都怨你,现在洗不掉了!”她洗了许久都没洗掉,连纱衣都不敢穿。

“不用担心。”陆怀眼下毛顺的很,心平气和,看路过的狗都觉得顺眼,“这种徽墨,三天便散了。”

“你还好意思说!”

钿车宝马,朱轮华毂?。天子车辇缓缓驶入宫门,尚芙蕖一回去就直奔寿安宫,去找穆太后。

陶姑姑进来回禀,太后眉梢微挑,“让她进来吧。”

午后暑气渐散,廊庑凉风习习,铜铃被吹的左摇右晃,轻响不绝于耳。那只乌漆麻黑的八哥拍打两下翅膀,脑袋跟着眼珠一块在她身上转了转。

倏地叫道——

“盈盈!尚盈盈!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尚芙蕖脸一下子黑了。

不用想也是知道,这究竟是尊贵的哪一位在背后蛐蛐自己。

“娘娘。”门帘很快被掀开,陶姑姑作了个请的手势,“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尚芙蕖这趟是为了接回几个孩子。但与穆太后对上视线后,对方一见她,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了然于心的表情。

揉了揉手中帕子,尚芙蕖还是没忍住道,“太后娘娘也不提醒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