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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谨诚走过去。

路灯煞白,但是正在大树上方,足以照亮。

有人不知道是用石头,还是刀片,在树干上刻下了三行歪歪扭扭的字。那字极丑,一看就是小学一二年级水平。

【你为什么不来,我原谅你了。】

【求求你,快来吧。我好害怕。】

【你再也不要来了,我们绝交。】

李谨诚盯着这几行字。也不知怎么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从来很少哭,可此时眼眶却微微发热。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觉得,这三行蠢蠢的字,一定是那个傻姑娘留下的。

她每天都来了啊。

他仿佛看到自己出任务和外界断了联络这几天,她总是在同样暮色降临的时分,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到大树下,一直呆呆地张望,盼着他的身影,从期待到失望。

直至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即将失去魔法的那一刻。

她就会沮丧而惊慌地,再次跑回那个困住天使的家。

李谨诚伸手,手指摸到【我好害怕】这四个字上。

她为什么害怕?谁令她害怕?上次她明明不允许他跟她回家,还表现得很维护那个家的样子。是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害怕】,究竟是她的胡言乱语,还是真正的求助?

他又摸了一遍这三行字,低下头。

他突然觉得,一点也不后悔今天来了。这些字,别人看到,哪怕别的警察看到,都只会以为是无知儿童的乱涂乱画。只有他知道,那是她。

他想他今天一定要去101一趟,探探究竟。

看看她到底过得怎么样?最好能见她一面,跟她说话,让她知道,大哥哥不是有心失约,他只是有任务了。他不是不挂念这个孩子。

但是现在,他得先去诊所一趟。

骆怀铮的案子,就快盖棺定论了。那是李轻鹞的含泪嘱托,也是他的郑重承诺。他必须抓紧时间,谋求这最后一丝希望。

——

叶松明最近整天都有些恍恍惚惚,今天还因为差点给病人开错药,被孙远安骂了。

正常情况下,孙远安都是个负责、严谨的医生兼师父。他的痛骂令叶松明很羞愧。可一想到那些夜晚,孙远安闭着眼开出去的药,动的违规手术,他又没办法再直视师父的眼睛。

或许,真的到了他应该离开的时候。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看车票,这两天就有回家的高铁。

这两天天气热,流感少,诊所病人不多,他就算辞职,也不会影响正常运转。孙远安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一个新助理。

孙远安下班走了,他经常下班去跟人打牌,这或许是他为什么要昧着良心捞那么多外快的原因。

叶松明一人坐在柜台前,护士也下班了。诊所的卷闸门拉下来一半,灯也灭得只剩下一盏。

叶松明又走神了。

他又想到了这两天看到的那个人。

花臂,纹身,粗壮大汉。穿着黑t,一脸阴沉。这种人你在路上遇到,都会心里发怵。最近,叶松明却撞见了他两次。

一次,是在诊所外,他站在花坛边抽烟,察觉到叶松明的目光,他抬头笑着望过来,阴恻恻的。

还有一次,是叶松明和孙远安的女儿孙芷兰见面。其实这几个月,叶松明起了离别之心,已经很少跟她见面,每次都找借口推脱。但总有被她逮到的时候。

两人在一个公园见面。

孙芷兰低头在哭,叶松明木然站着,仿佛已感觉不到心痛。他不是没想过对孙芷兰痛陈一切,然后再带她走。可她会跟他走吗?她那么崇拜爸爸,家人朋友都在湘城。而且他们谈恋爱之初,她就声明过,绝对不会离开湘城,他必须留在湘城两人才能在一起。

他只怕说了,也是枉然,最后她的选择不会是他,还令她徒增伤心。何必呢。

他一直是个想太多的人,很多事都藏在心里。现在他在外飘荡了几年,只想回家。

叶松明就是在这时,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男人拿了个冰激凌,与粗壮的手臂和阴霾的气质,极不相符。他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离他们只有十几米。

他又看了他一眼,还看了孙芷兰一眼。只看得叶松明心惊肉跳。

报警吗?可对方又没干什么,他都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冲他来的。

如果是,对方又是冲着什么来的?

之前他还没想到。但是前几天,李谨诚上门,提了骆怀铮的事,他找了个机会,去骆怀铮家附近打听,很快听到了许多流言蜚语——譬如那么好的清华生,居然是个小畜~生,强~奸女同学;又譬如骆怀铮一定是被人冤枉的,他从来品学兼优,街坊邻居们看着长大,而且马上保送清华,不可能做这种事。

再联想到李谨诚上次来说的,向思翎去医院检查过,还是处~女。警方的检查结果竟然如此荒谬,叶松明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白了他手里握着的那份东西,有着不止一条人命的重量。

所以,才会有人来盯着他吗?

但那东西是他偷偷留下的,连师父也不知道,没一个人知道。叶松明醍醐灌顶——也许对方只是盯着他,同时警示他,不要听闻了这个案子后去告发。说不定师父也被盯梢了。

他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还有动作。他一个诊所小助手,却因为一时好心,时时好心,仿佛站在了一团深黑的泥潭前,稍不留神,就会被人拉下去。

他怕了。

可叶松明还是想过,要不要直接把东西送到警局,这样是否能帮助那个无辜的少年?可他又想,向思翎都能检查出是处女,万一资料交到的是对方的人手里,不仅丢失了这唯一一份重要证据,他也自身难保。

他真的很怕啊。他现在只想回家。

所以,当他闷闷抽着一支廉价的香烟,看到李谨诚再次走进诊所,看到他那张俊朗坚毅的脸和清澈无比的眼睛时,叶松明忽然意识到,一切也许是上天的安排。

但他还是没有贸然把东西拿出来,只是闷头抽烟。

李谨诚仿佛跟他很熟的样子,在柜台外面坐下,又打了根烟给他。这回叶松明完全没有推脱,直接接过,别在耳朵上。

李谨诚看了看周围和诊所外,低声说:“跟你打听个事。”

叶松明竟然笑了,说:“你每次跟我打听的,都是我不想说的事。”

察觉到他态度的微妙变化,李谨诚预感到今晚很可能会在他这里有突破。他也笑了,说:“李玉,还有跟她住一块儿的三个男人,你了解是什么情况吗?”

“不了解。”叶松明答得干脆,他是真的不了解。现在他满心困顿,深爱的女朋友要分手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受到威胁,他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

“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叶松明说,“为什么,警方给向思翎的检查结果,会是处~女?你们去哪里检查的?你们的人有跟着监督吗?”

李谨诚多么机警的人,一下子反应过来,胸膛里那颗心,跳动速度猛然加快。他盯着叶松明的眼睛:“所以向思翎不是处女?”

有什么情况下,一个诊所助手,笃定一个未成年女孩,已经不是处~女?

“她来这里堕~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