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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轻鹞皱眉,和陈浦说话,她是半点不会客气:“陈队长,你一个男上司,晚上10点50,要到女下属家里坐坐,合适吗?”

陈浦:……

陈浦:“你就说让不让进吧!”

李轻鹞看他一眼,扭头进屋。

这是……让进的意思?

陈浦心头一喜,没忘了换拖鞋,低头瞧见平时他来穿的那双男士拖鞋,在门口地上,不在鞋架上。

陈浦面不改色弯腰,把朝着门口的拖鞋,换了个方向,穿上。

他忍。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情绪起伏过于剧烈,以至于陈浦此刻真的踏入李轻鹞家,整个人处于一种大脑钝钝的,但又非常紧绷的矛盾状态。因此今晚,他比踏入重刑犯的老巢时,还要敏感。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李轻鹞的眼睛。尽管她看起来洗过澡,眼睛依然难掩红肿。

又哭了。不过这没什么,哪次她和骆怀铮私下见面不哭?

哭这么多次也没真复合,不慌。

紧接着,陈浦注意到,垃圾桶里的几团纸巾,量不算太大,还没有上次在骆怀铮办公室两人对着哭用掉的多。这也在陈浦心理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李轻鹞正把用过的茶杯收起来,另外拿了个干净茶杯出来给陈浦。又拿来开水壶,往茶壶里加开水。这在李轻鹞看来,是理所当然的——陈浦送的茶叶一看就贵,她和骆怀铮只喝完第一泡,当然不能就这么倒掉,继续泡给陈浦喝,反正是自己人。

可落在陈浦眼里,就很伤玻璃心了——她拿他送的茶叶招待骆怀铮,这茶叶还是他上个月从二哥那里,虎口夺食抢来的,市面上买不到。她还给他喝骆怀铮剩的!他一次给了她两斤,他爸妈都只捞到一斤!这会儿她也没舍得丢几根新的进去。

他……再忍。

陈浦又扫了眼沙发,只有一块罩布略皱,有坐过的痕迹。而李轻鹞常坐的那把椅子,放在茶几斜对角。也就是说,他们隔了至少一米在说话,没有近距离接触——至少坐着的时候没有。

回想今天骆怀铮上楼时的神情,前方有坦克只怕都挡不住他。陈浦有九成九的把握,那家伙绝逼对李轻鹞表白了,毕竟男人了解男人。

但是,陈浦也观察到,骆怀铮从进屋到离开,相隔不到半个小时。

陈浦不晓得别人会怎么样,但要是换成他,今晚得了这么个宝贝女朋友,绝不会只呆半小时就离开。那也太没用了。

再看李轻鹞现在的神情,有点疲惫,情绪不高,眉梢眼角没有半点春心荡漾后的痕迹。

所以,种种迹象表明,两人这是……没成?

李轻鹞已经泡好茶,她是真的有点无语地,重新在同一把椅子、同一个位置坐下,看陈浦还站着不知在想什么,她说:“坐啊,早说完早了事,我要睡觉。”

陈浦“哦”了一声。

坐下之后,陈浦才意识到,自己就在骆怀铮刚刚坐过的位置上。他再抬起头,看到李轻鹞满脸不耐地靠在椅子里,这让他有种微妙的和骆怀铮同命相连的感觉。

陈浦举起拳头,抵着嘴,轻咳一声,压抑住“怦怦怦”的心跳,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问:“骆怀铮来干什么?”

李轻鹞不紧不慢地答:“这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陈浦望着她故作冷傲的模样,低头端起茶杯,一口喝掉。然后他微微偏着头,瞧向她,说:“我要是说和我有关系呢?”

这话一说出,整个屋子都静下来。

李轻鹞怔愣一瞬,才望向他的眼睛。

陈浦此刻的模样,和之前他的每一种样子,都不同。柔和的灯光,洒在他今晚格外清晰俊朗的脸上,也洒在他的肩背和手臂上。平时的那些冷峻,傲气,又或是在她面前独有的温柔、痞气,统统不见。他坐得很直,乌黑的短发染着微光,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只用那双黑沉执拗的眼睛,盯着她。

那不是她的陈小浦的眼睛,那是一双真正属于男人的眼睛。当陈浦决定不再忍耐,用这样毫不掩饰的眼神望着她,李轻鹞的心,就像一支瓶颈纤细质地冰凉的墨水瓶,突然打翻了一地,满地都是狼藉的墨汁,而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收场。

面对陈浦的目光,李轻鹞却奇异地走了神。

她想起了三年多前,自己第一次见到陈浦的情形。

那是在陈浦完全不知道的时候。

夏末的一个傍晚,那时候她在读大四,正在决定将来的去向。周末她回了趟家,多出来的时间,又一个人去朝阳家园寻找线索。

那时,她已经掌握了全面的基础刑侦知识,在找哥哥这件事上,也开始有了步骤和方法。

不过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也知道那个叫陈浦的家伙,一直在找。他还拒绝了升迁,请求调去了哥哥原先在的警队——这些都是爸爸告诉她的——可在同一个区域,做同一件事,做了好几年的两个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彼此。

大概是因为,朝阳家园,实在是太大了吧。

所以在知晓陈浦这个名字七、八年后,她也没有见过真人。不过照片、视频里看到过,甚至视频通话里只穿内裤的模样,都瞅见过。

那天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找了一天的李轻鹞,依然一无所获。她累了,就站在一家小卖部旁,喝着瓶冰水歇脚,就在这时,她看到一个人,从对面巷子走出来。

那个人真是糙得很,一边走,一边举起瓶矿泉水,从自己头顶往下倒,胡乱甩了甩头发,又抹了把脸,满头水也不在乎。大概是他真的太热了。

一瓶水空了,那个长得和陈浦很像的男人,把瓶子往垃圾桶一丢,又扯起胸口的黑t恤,随意抖几下。然后他抬起头,露出清晰好看的五官,继续朝另一条巷子走去。

李轻鹞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远远跟着他。

或许是那天,陈浦也找得筋疲力尽,又或许是朝阳家园的小路弯弯绕绕,人流混杂,而她上了四年警校,跟踪技巧小有所成,他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