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峰!”江未名猛然睁开眼,眼眶里都是泪水。
江未名坐起来,她环顾四周,这是她熟悉的屋子,她住了七年。
周围房间小小的,方方的,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个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她在精神病院住了七年的房子,这里只有她自己。
怎么又回到了原地。
江未名哭喊着下床,“周成峰,周成峰。”
“周成峰,呜呜呜……你在哪里?你是不是又抛下我了?”
江未名想去开门,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面摆放的药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江未名低头看到一张照片从里面掉出来。
照片大约一寸大,背面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字。
她捡起地上的照片,字迹娟秀工整:林屿枫。
意识到这是林屿枫的照片,那一刻,江未名泪流满面。
她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都渴望找到他,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找到他的照片。
她终于可以见到他了,她用了七年的时间,她终于能见到他了。
江未名红了眼睛,落下泪来,翻开照片正面。
照片上带着钢印,里面的人剃着小短寸,穿着高中校服,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微微抿着嘴,表情有几分严肃。
为什么上面的人是周成峰呢?
这是弄错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意识到什么,江未名嚎啕大哭起来。
林屿枫就是周成峰,周成峰就是林屿枫啊,他们从来都是一个人。
“呜呜呜……呜呜呜……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周成峰……呜呜呜……”
“周成峰,呜呜呜……我是真的疯了吗?”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
江未名抬头去看,一个黑衣黑发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着江未名,眼神有些许冰冷。
他道:“小名,好久不见。”
看到周成峰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江未名顿时愣住了,他不是死了吗?
江未名过去抬头仰望着他,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生怕这是假的,“周成峰,我是不是在做梦?真的是你吗?这真的是你吗?”
“是我。”
泪水涌出来,江未名指尖颤抖,她哭红了鼻子,哑着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真的吓死了。”
周成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她,询问道:“小名,我要你记得我爱你,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那带着血色的吻,她怎么会忘记呢,“我爱你啊,我一直都爱你啊。”
“撒谎。”周成峰眉峰敛着怒气,质问她:“你说你爱我,你告诉我,小枫,小疯,小峰,小沨,你分得清吗?”
“我分得清。”江未名不明白:“都是你啊,一直都是你啊。”
“小枫,不是我。”周成峰摇摇头,“我恨林屿枫。”
他踱步走到桌子前,坐在椅子上。
周成峰看着镜中的自己,眉毛很浓,鼻梁高挺,嘴唇单薄,但他觉得可恨又陌生。
他无数次想要将林屿枫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我不喜欢他的眼睛。”
他恨镜中的人,周成峰拿起桌上的剪刀,他在自己左脸划了一刀,鲜血立即流出。
“我恨林屿枫,江未名,你只能喜欢我,不能喜欢林屿枫,他不是我,我不是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不要!”
江未名大哭,她不明白周成峰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江未名过去握住他拿刀的手,颤抖着对他说:“不要这样做,不要伤害自己,呜呜呜……小疯,是你啊,我爱你,我爱你啊。”
“现在。”脸上的血滴落到衣服上,周成峰左脸都是伤疤,他不觉得疼痛,他问她,“你爱我还是爱他?”
“我爱的一直都是你啊,江子疯也好,周成峰也罢,都是你啊,都是你啊林屿枫。”
“可笑吗?”周成峰冷笑着问她:“因为我是他,所以才爱我?”
“如果我不是他,是不是无论周成峰做了什么你都不会爱他?”
周成峰握紧剪刀,毫不犹豫插入左眼,生生剜掉自己的眼睛。
他恨道:“可我不要爱屋及乌,我不要你爱林屿枫,我要你爱我,只爱我,爱我的灵魂,爱我的躯体,爱我这一人。”
“呜呜呜……”看着他流血,江未名心痛极了,她不理解,“周成峰,你是疯了吗?”
周成峰拿着剪刀,抵住她喉咙,声音颤抖,“疯的不是我。”
“是你。”
红色的鲜血刺痛江未名的眼,她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小名疯了吗?小名没有?周成峰,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爱你?”
空洞的眼睛流出血水,周成峰抬手拭去她眼尾泪水,“小名,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爱林屿枫,你只爱他,即使周成峰为你付出生命,你也不会爱他,因为他不是林屿枫。”
江未名哭着看向他,她知道周成峰不相信她爱他,那她就证明给他看。
“小枫,无论你变成谁,我都会永远爱你。”
江未名握住剪刀,锋利的刀刃划破她的掌心,泪水从眼尾滑落。
她堕落在周成峰的眼睛里,用力刺向自己。
一瞬间,划破的喉咙处鲜血喷涌而出。
江未名猛然睁开眼睛,“周成峰!”
入眼的还是刚才那个方方正正的小屋,江未名愣住了。
她摸向自己的喉咙,没有伤口,没有疼痛,并没有被割破。
刚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不存在一般,可是江未名清清楚楚的记得,周成峰剜掉了自己的眼睛。
叶岭站在江未名床边,他看着她目光混沌,轻声唤道:“小名。”
听见声音,江未名这才意识到床边有人。
她转过头,叶岭穿着那一身白大褂站在她病床边。
叶岭,叶医生,江未名想起来了,她的主治医师,叶医生对她最好了,他什么都依她。
江未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手,指着刚才周成峰坐的椅子,对他说:“叶医生,我看到小疯了,他就坐在那里,他对我笑,你看,他在对我笑。”
顺着江未名手指的方向,叶岭看向空无一人的座位,他无奈的摇摇头,“这里没有小枫。”
“怎么会没有呢?”江未名说道:“叶医生,你看,你看啊,他就坐在那里,在那个椅子上。”
“小名。”叶岭抓住她的手,“冷静,你冷静。”
江未名看着叶岭,只觉得他手很冰冷,他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问道:“叶医生,你怎么不信我?我真的看到他了,他问我记得他吗?我说我记得。”
“我爱他啊,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他呢,但是他不相信我,小疯,不相信小名。”
“他拿着剪刀。”说着说着江未名就哭了,“他,他伤害自己,我看到他剜掉了自己的眼睛,呜呜呜……叶医生……他怎么不相信我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呜呜呜……我是真的爱他啊,为了他,我命都可以不要,呜呜呜……他怎么不相信我,他为什么要伤害自己?我是真的爱他,心都可以剖出来给他看。”
看江未名又哭闹起来,叶岭没有办法,只能对身后的护士说:“小臻,拿镇静剂过来。”
一个带着护士帽子的胖女人走过来,她递给叶岭一只注射器,江未名看到这个女人,她立即疯狂大叫起来。
“啊啊啊!走开!走开!救命!救命啊!小疯救我!小疯,小疯,救救我!她要伤害我!她要杀我!”
如果江未名记得没错的话,小臻诬陷小白猫偷吃她腌制的腊肉,当着江未名的面摔死了小白猫。
在那天夜里。
江未名亲眼看见江子疯卸掉小臻的胳膊,剖开她的肚皮,血色的肠子流了一地。
江未名不明白。
为什么她还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江未名捂着头哭喊着,大叫着,几个护工上去按住她的手脚。
江未名拼命躲着小臻的触碰,偏偏小臻按住了她的脖子。
“啊啊啊!小疯,小峰,小枫!小疯!小沨!”
呼吸被剥夺,江未名两眼翻白。
那一刻,她以为小臻会掐死自己。
叶岭将药输到江未名的静脉中,过了一会儿,她镇静下来,平躺在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江未名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她说的话呢。
为什么叶医生也不相信她呢?
江未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她无力的张了张嘴,瞪圆了眼珠,手紧紧抓着床上惨白的床单。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
原来不是他疯了,是她疯了。
疯的不是江子疯,疯的不是周成峰,疯的是她,江未名。
十七岁,在一个漫天枫叶飞舞的浪漫季节,江未名遇见了一个人,他让她牵挂至今。
江未名考上中国人民公安大学那一年才十七岁,正是鲜花一般的年纪,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对爱情抱着美好幻想。
林屿枫比她高一届,他们虽然是不同系不同专业的学生,但命运让他们相遇,他们参加了同一个社团,一起讨论着音乐和未来的人生理想,他们周末和朋友一起聚餐,晚上放学在大学校园里压马路。
和普通的大学生一样,他们的校园恋爱,平凡,普通,却充满着甜蜜。
本科毕业以后,林屿枫没有再继续深造,他志愿去云南从事缉毒警察的工作,他这一去就是五年。
江未名第二年顺利考上了研究生,在这五年,他们一直是聚少离多,但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距离而发生变化,他们依旧保持着热恋时的甜蜜,一个电话常常打到深夜,还舍不得挂断。
江未名研究生毕业以后,也到了云南工作,结束了这四年的异地恋生活。
他们相恋了五年,原本计划十月一国庆节结婚的。
当时婚纱照刚拍好,他们约好下个周一去领证,但林屿枫接到一个临时任务要去靖川查走私运毒的案件。
本以为和之前的案件一样,林屿枫很快就会结束任务回来娶她,可江未名没想到再见林屿枫时会是在解剖中心。
林屿枫死了,江未名的心也跟着死了,他们都死在了七年前那个夜晚。
林屿枫死的很惨,身中六枪,肋骨全断,胸膛被剖开,左臂丢失,左眼缺失,身上有汽油烧过的痕迹,头上有两颗致命的子弹。
江未名很痛苦,他们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是老天还是给他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们天人永隔。
江未名无法释怀。
为了能亲手查明林屿枫的死因,江未名隐瞒了二人的关系,她违反纪律,在冰凉的解剖室亲手拿刀解剖了她的爱人。
停职调查后,江未名就辞职了,因为失去林屿枫后,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正常的继续生活下去。
她想起来了。
江未名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林屿枫死了,他死在了七年前,江子疯,周成峰,沈儒沨,是活在她幻想中的人,他们身上都有林屿枫的影子,他们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