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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煊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剥离出真相,刚要去审问那个店铺的掌柜,宣光殿却来人了。

“顺阳长公主,太后宣您速速入宫觐见。”

元煊看向那小黄门,“何事如此着急,可容我梳洗一番,一夜都在审问,形容不整,如何面圣?”

小黄门为难道,“长公主,奴才只知太后邀您速速觐见,不过晏侍中和中书令都在殿内。”

晏侍中,与城阳王府走得极近,中书令,说的是郑嘉。

元煊心里咯噔一声,“我这就去。”

她刚要向前,倏然站定,“虽不能梳洗,也容我取一样东西吧?”

小黄门也不敢太过催促,这回点了头,谁知长公主没一会儿转回来,还是那一身打扮,唯有腰间负着一把七星龙渊。

他怔愣片刻,随即想到了太后准许长公主负剑入宫,倒也没再吱声,只伸手请长公主先行。

宣光殿内,人人正襟危坐,元煊步入殿内之时,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

元煊叉手行礼,“祖母这么急寻我,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太后点点头,“这是自然,昨夜郑卿回了家,他与广阳王在一条街上,恰巧见到了侯官去广阳王府拿人,特地找家中仆人询问了一番,得知这广阳王出征之前,因着寒冬,还叫人带着粟绢慰问过一些致残的军户。”

元煊心道果然,这事儿就是冲着广阳王来的。

“广阳王向来体恤军民,这事儿年年都做。”晏侍中在一旁接话,“只是臣心有疑惑,这次广阳王出征,连着自己的儿子一道带走,听闻他到了前线之后并未第一时间接受战事,而是迁延观望,迟迟不出兵迎战,反倒设宴款待军将,臣斗胆,这广阳王,有反心啊!!”

元煊没有被赐座,她见太后并未制止晏侍中的话,心中了然,郑嘉在她来之前只怕还说了别的,比如……她也收到了年礼。

这事儿让郑嘉来的确是个好选择,郑嘉昼夜宿在宫中侍奉太后,就算出宫回家,太后也一定会遣小宦跟随监视,防止郑嘉和夫人亲密,他若招人来问,做足戏,不容太后不信。

不过一夜之间,信任就这般轻飘飘转移,奸谗在侧,暖榻酣睡,不知寂夜之中,人人寒噤。

元煊来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到这番言论,低头轻轻嗤笑了一声,那张疲倦的脸上显出阴戾的讥讽。

她垂下的手上移,在晏颉的滔滔不绝中,长剑出鞘,雪光乍亮。

殿中一片惊呼,“侍卫!!!护驾!!!”

却见那道赤色身影转身,一步便迈至晏颉之前,锋锐寒光跃至人脖颈之上,沙哑的女声在殿内响起,“晏侍中好口才,若不是太后唤我前来,我竟还没个方向,原来谋逆之人,居然是你啊。”

晏颉慌忙想要向后移动,却只觉得脖颈一凉,继而有尖锐的痛觉传进脑中,他惊慌失措地惊呼起来,“长公主何故动怒!!”

一旁的郑嘉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侍卫鱼贯而入,包围着元煊,虎视眈眈。

“长公主难不成早与广阳王串通,参与谋逆不成!”郑嘉怒喝道,“快拿下!”

果然在这里等着她。

元煊哪里会顺着人给的路走,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奔走一夜,拿着供状,怎么也想不通,那救驾的侍卫,为何早早知道元日有救驾大功,却还不上报,为何妻儿老母都出了城,家中多了不少金银财帛,甚至在幽州置办了房产,洛阳中军,无诏如何北上?”

“我只看那背后,桩桩件件直指城阳王府,却不想,原来是你这条走狗作祟!虚假贪功,谗言功臣,妄图延续北乱,动摇大周肺腑,我见奸佞欲害祖母背负天下骂名,如何不怒!”

元煊握着长剑,手上用力,再次施压,有鲜血缓缓流出,她转头,看向上首的太后。

太后一手撑在案几之上,却在听到元煊的说话之后缓缓平息下来,稳坐在上,“灯奴儿,你这是查到什么了?”

元煊冲太后一笑,即便举动癫狂,那张脸笑容却带着诡谲的天真,“我虽还未确定幕后主使,却知晓城阳王一党瞒报刺杀一事,只等着救驾立功,诓骗祖母,以期揽权重用呢!广阳王世子身边的管家,已押入狱中,这是世子亲兵,与救驾侍卫的口供。”

她一手取出那几张供纸,在空中抖落几下,举向太后,“祖母,您忧心昔日明昭之乱,今成现实矣。”

顺阳长公主这一骤然发作,叫殿内人胆战心惊,听得此话,更是尽数低头,连呼吸都放慢了。

太后闻言惊疑不定,颤声道,“灯奴儿,果真吗?”

“孙女敢对佛祖发誓,此番皆为肺腑之言,如有不实之处,死后当自堕泥犁,不得超生!”

元煊点漆般的眼睛显出凛然的决心,太后默然片刻,伸手指着那供状,“呈上来。”

几张纸极薄,太后先是快速看了一遍,只见纸页不断转换,尽数翻阅之后,她却又重新翻出第一张纸,良久,“宣,城阳王与城阳王世子进宫,进殿前,务必卸兵甲。”

元煊却没想放过殿内两个人,她转头,似笑非笑看着晏侍中,“据我所知,广阳王的奏报尚未至宫内,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据我所知,您的儿子欲求娶饶安公主,两家走动频繁。”

郑嘉这会儿见局势不好,太后态度软化,复又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温文之态,“长公主这是急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如此疯癫失态,难不成……”

她转头看向了郑嘉,面上笑得乖戾,“我急了?是你急了。中书令,我与广阳王从未有过私交,为何会觉得我与广阳王串通?”

“想将刺杀这顶谋逆的帽子扣在我头上,我在军中可有一点人手?脏水想往我身上泼,也不看看我这把剑,究竟是谁赐的。”

“圣人所赐之剑,我剑所指,自替圣人诛奸佞,斩谄臣,我元煊无愧祖母!更无愧大周!你郑家人但凡有一点骨气,早不会扒着你吸吮民膏民脂,什么清流世家,我呸!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我?”

“今日我就算杀了晏劼我也无悔,自领罚而去,吊死在街市上也算为祖母流过血了,可你敢吗?”

她再没有幼时吐珠一般的清朗声线,可言语也足够成为杀人的利器。

郑嘉被骂得面红耳赤,转头看向了太后,却发现她面上没有怒色,视线更是只落在元煊身上。

他心中咯噔一声,当即拱手认错,“是我一时爱护太后,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请长公主息怒,请太后降罪。”

太后自然不会降罪,她只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一会儿不必出来。”

这是不许他与城阳王一党提前通气的意思。

城阳王尚未至,门外已有侯官求见。

元煊慢条斯理抽回长剑,有意让剑刃在人伤口处逶迤,最后一抽,血涌如注。

她却不再看那人,像是全然没发过疯一般,声音淡淡的,“还不去请太医,晏侍中伤着皮肉了。”

小黄门在太后颔首之后疾步向外,与贺从擦肩而过。

“启禀太后,臣按长公主之命,已找到了刺杀之案的相关人证,此事牵连甚大,长公主不归,臣不敢擅专,特来回禀。”

太后目光陡然犀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