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窗棂,落花无声。
少年顿了一瞬,笑道:“……他昏庸无道。死于征讨,也算因果有报。”
“他昏庸无道,而天下诸王中贤才无数,能者居之,理应如此。”楚君离含笑道。他端起茶盏,望向韩湘雪:“季弟觉得呢?”
他仍同平常一般,身着一袭深色锦袍,衣着简素,并无太多配饰,神态却与平时的温润谦和有些不同;黑曜石般黑亮的眼底分明是赫赫野心,让那张英武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张扬夺目。
……韩湘雪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她曾在无数臣下眼中见过这种渴求。……又像是同为猛兽,见对方弓身磨爪,便回忆起了那种肌肉绷紧、热血涌流的感觉,知道这是扑杀猎物的前兆。
心惊之余,她隐隐觉得身上血液都热了几分。
只见少年端着茶盏的手微顿,面露思索,道:“天道不容,理当如此。”
楚君离大笑,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季弟同我想的一样!”交代几句,他站起身:“我改日再来看你。”
韩湘雪掀开被子,拱手相送。
眼见窗上映出的那两道影子走远,云秀有些担忧地道:“主上,他……”
那人突然说起那些话,是何用意?她虽并非完全明白,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心中戒备——
“无事。”韩湘雪放下那本书,轻笑一声,“告诉他们。可以撤去防备了。”
她眉眼微扬,病中沾染的几分羸弱病气都消散在了笑容中。云秀有些不解,但几日来第一次见她展颜,也跟着松了口气。
韶月,祈玉宫。
韩玉娆刚刚下朝,正伏在案前,处理送来的公务文书。
“殿下。”一名青年文官抱着书简进来,她不耐道:“什么事?”
青年面上含笑,端正地向她行礼,“长公主的消息。”
韩玉娆顿了下,抬起头,伸手接过信报,看了一眼,便皱起眉头:“她受伤了?”她匆匆扫过:“……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据说是为了救人。”青年道,“更多的,我们也不知道。”
韩玉娆沉下脸色。沉吟片刻,道:“把人撤了。”
青年面露惊讶:“撤人?殿下,我们安插在那边的人本就不多。”
“他们传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回来吗?”少女烦躁地摆了摆手:“撤了。”
“是。”青年俯首应是。韩玉娆又看起文书,见他没走,抬起头:“还有事?”
“臣知道殿下近日事务繁忙,诸多辛苦。只是,还望殿下切记不要轻易在人前展露喜怒。”他含笑躬身,认真道:“近日许多人求见殿下,人多口杂,殿下切不要落人口舌。”
韩玉娆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半晌,嗤笑一声:“这是何意?”她搁下笔,“那些人,我不是都见了?有人事做得不好,我也没责难过?”
“殿下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轻叹一声,“眼下正是招贤纳士的好时候。殿下该耐心些。”
“荀川,这是你该对我说的话?”她顿了顿,不耐地道:“下去吧。”
“微臣僭越了。殿下恕罪。”
韩玉娆撇了撇嘴,继续处理文书。
“殿下在臣面前这样也就罢了……”
韩玉娆怒了:“滚!”
“臣告退。”青年利落地退了下去。
……
祁墨觉得,楚君离近日有些异常。他不知为何,对一个纨绔上心异常,此时又拿着笔在案前发呆……
“殿下。”他忍不住出声提醒。楚君离回过神,移开手,笔尖滑落的半滴墨堪堪落入了砚中,未沾污信纸。
那纸上只写了一个名字。祁墨瞄了一眼,简单的两个字,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
“殿下,吴将军的信。”一名侍从拿着一封信走入书房,楚君离接过看了几眼,眉头微皱。
“传信给楼喻,就说我要见他。把这封信给吴翎。”他拿开那张纸,快速落笔写成一封信,交给祁墨。
“是。”祁墨将信交给一边的侍从,嘱咐几句,又站回到他身边。
夏风暖,挟着廊下蔷薇花吹来,熏得人昏昏欲醉。
韩湘雪裹着薄披风,坐在廊下的藤榻上看书。
过午的日光灿烂,不知是不是暖风吹裹,映出她脸颊上泛着些微红。
楚君离迈过院中,正看见一片花瓣悠悠吹落在她膝上迤落的发丝间。
一只手拈去了那枚花瓣。
韩湘雪愣了愣,抬起头,看见了楚君离微笑的脸。
“今日如何?看你脸色还不错。”他拖了张绣凳坐下,她忙唤侍女抬椅子出来。
“还好。多亏楚兄之前送来的药了。”
楚君离也未推脱,起身换了椅子,望着她的脸:“那便好。”
少年仰头看他。随手放在一边的书书页被风卷起,灿烂阳光落在她脸上,似有金屑般的亮光闪烁在她眉睫间。
“楚兄……可以不用总来看我的。”他似无奈般道,“殿下事忙,何必常来看我一个闲散之人呢。”
楚君离顿了顿,微挑眉。“季弟这是何意?我刚来,还以为你要下逐客令。”
“岂敢。不过担心楚兄忙碌罢了。”少年笑着拱手。
楚君离摆摆手,看她身边放了一只汤婆子,不由关切几句,韩湘雪笑着宽解。
春花烂漫。一只蝴蝶飘忽飞过墙边。
楼喻站在账房中,看伙计们打算盘,也时不时上手拨弄几下算珠。
“公子。”小厮青书进来唤他,神色隐隐有些紧绷。他抬眼看去,放下算盘走出了帐房。
“公子,那边的人说……”青书捂着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楼喻神色微变。
“……这样。”他轻声道,“回信吧。我去。”
青书面露犹豫,张口似要说什么,又闭了嘴。
“去吧。”少年对他点头。
青书离去,他转过头,望着院墙边攀长正盛的花,微微出神。
不知殿下的伤怎样了?
留给楼家的时间……不多了。
衡乐宫中,乐华公主正面色阴沉地坐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抚着膝上一只雪白的猫。
她皱眉:“父皇又不许我出宫?”
回话的宫女低着头,喏喏地道:“皇上说,不许公主出去胡闹……”
话音未落,楚月莹阴着脸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
“啊!……公主息怒!”宫女吓得尖叫,跪地求饶。殿中走出一名大宫女打扮的女子,看她一眼:“笨口拙舌办坏了差事,还不下去?”
宫女惊慌地退下。乐华睨着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做主了?!”
“奴婢不敢。”那女子行礼,不卑不亢:“奴婢只是觉得,眼下,公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哦?”乐华笑了声,挥退殿中侍女,“你说。”
“公主眼下该留心婚事。”那女子冷静道,“择选一个合适的人选,托付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