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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更大了,老天爷似乎急着将一整年的雨全部下完。

袁绛说完就站了起来,还拍了拍两胯。

“要不今儿个就散了?我义父说了,他已经集结好了大军,不日就将攻克洛阳,上除国仇,下解家恨,到时候,诸位把天子送到洛阳,我义父请贤达宗亲仔细辨认一番,这天子是真是假不自然就真相大白了吗?

而且我义父最是敬重忠义博学之士,诸位与其呆在缑氏,董卓的眼皮子底下,不如先行前往南阳,我义父定会亲迎诸位,高官厚禄以礼遇。大家说,好不好啊?”

袁绛的言行让人不喜,但是袁术四世三公,又有实打实的钱粮兵卒,不少人还真起了去南阳搏个出身的想法。

唐瑁想过蔡邕的的耿直,但只要他坚持皇家尊严,蔡邕也奈何不了他。

毕竟,他们现在是讨董的人,而蔡邕是董卓的人,双方本就立场不同。

只是唐瑁没想到,半路杀出个袁绛,此人不按套路出牌,胡搅蛮缠,倒是让他有些骑虎难下了。

今日本该是宣扬他和李旦救出天子的义举,然后正式公开天子的存在,接着广邀四方豪杰,攻进洛阳,扬名立万的日子;

但原本人们对天子身份的怀疑只在私底下,经此一遭,却放在了面目上。

唐瑁悔之晚矣!

他看向了蔡邕,此人就是始作俑者,难怪先帝当初不用他,其心可诛;

接着又看向了袁绛,原以为袁绍拒不出兵不是东西,没想到袁术的人更不是个东西;

再然后,他又看向申屠蟠,你不是大儒吗?傻愣愣坐在哪里要睡着了是怎么回事?

还有荀彧,我承认我昨天说话声音大了一点,但刚才咱们不是和解了吗,王佐之才啊,你倒是开口啊!

“散啦,散啦!”袁绛再度催促道。

“等等!”

李旦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言,虽说汉时文武不分家,但他毕竟不是文人出身,所以辩经论名之事,他没有过多参与,以免落人口舌。

但此时,唐瑁显然已经技穷,那他就该用自己的方法了。

“怎么,这天下大雨要留下我们,你也想留下我们?”袁绛不屑的说道,接着又掰起了手指头,“听说你以前是羽林郎,那又怎样,我义父在洛阳时,就是虎贲中郎将,从羽林郎,到郎中,到侍郎,再到中郎、中郎将,你和我义父差的远了。”

“天子身份天知、地知、我知、唐公知,还有万千忠义之士知,不是你一个尖嘴滑舌之辈可以污蔑的。今日天子以堂堂正正之名公告天下,忠义之士自当拜于阶下,若有心惊胆战也可潜身缩首,但唯有一人,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者,当杀之以振君威,削其首以慑不臣。”

李旦言语之下,已有甲士进入大门。

正堂之内,众人颜色剧变。

郭嘉见此,小声说道:“天子既然是李旦唐瑁二人救出,他二人本就该有此信念。若不是唐瑁心存与众人辩明真伪之念,一开始就采用这位李校尉的做法,恐怕事情会简单许多。”

荀彧轻轻摇了摇头,李旦针对的只是一个小辈,而唐瑁一开始面对的可是蔡邕。杀了不仅会被认为心虚,还会得罪一大批读书人。

“哼,你说的挑拨离间者是谁,唯恐天下不乱者又是谁?如此甲士林立,怎么,你要对我使用刀剑吗?”

“我数到三,你若是不跪倒天子面前磕头请罪,不日,你的人头就会出现在袁术的酒席之上!”

“你敢杀我,我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

“一!”李旦把手举到半空,门边的甲士,手至长柄,剑半出鞘。

“启明!”

“李军侯!”

“李校尉!”

众人纷纷出言。

“二!”李旦的右手高高举起,只要奋力一挥,袁绛顿时便将人头落地。

袁绛此时也不敢再发一言,心中对方才的言语过激有些后悔,但是此时示弱,是他不会去做,也不敢去做的。

甲士的拔剑声已经响起,只待李旦三声令下。

今日戍守之人全是唐瑁李旦的心腹,只要李旦开口,别说是袁术的义子,就是坐在主位的天子,他们都照砍不误。

许多人闭上了眼睛,他们这才意识到,唐瑁是知书达理之人,可是他身边的李旦不是,边境之人,最是快意恩仇。

堂上再次寂静无声,似乎连同外面的雨也一块停了。

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和缓慢。

一下。

又一下。

“住手!”

就在李旦“三”字出口的时候,有人开口了。

而这次不是旁人,正是堂上一言不发,偶尔还偷偷打个哈欠的天子。

“李校尉身系国家安危,练达之人,就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了。”边柳慢调丝理的开口,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此时边柳的面色平常,还略显一丝慵懒,倒是给人以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错觉。

李旦不知道天子为何这时开口,唐瑁也不明白,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却也不敢放肆。

“将甲士也都撤出去吧!”边柳摆了摆手,继续吩咐道。

李旦沉思片刻,一招手,甲士纷纷退出。

袁绛一时死里逃生,也摸不清楚年轻天子所作为何,更不敢在此时多说。

“朕是德薄之人!”

紧接着,众人就看到天子缓缓起身,一手还搀扶着唐妃缓缓走上前。

“初登帝位之时,京师就发生动乱,朕因故退位,得赐弘农王。朕一日不曾有过忌恨之心,皇弟才智勇略皆远胜于我,由他继承帝位,未尝不是社稷之福。

再后来,凶徒欲图加害于朕,若不是李校尉和唐妃母族,朕早已魂归九泉,去见父皇母后了。但朕仍不曾有过报复之心,天下汹汹,战争不断,受苦的终是百姓,糜烂的终是社稷。若是朕的死讯能让天下安定,朕心想,就此隐居一生,让世人以为朕已经死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天子轻轻拍了拍唐妃的手,然后又一脸悲怆的看着众人。

“这一年来,唐公多次劝我起兵,可都被朕拒绝了,纠其原因,朕不愿因一人之尊贵而连累身边之人,连累无辜百姓。只是后来,无数逃难经过缑氏的百姓告诉朕,洛阳生民已经百不余一,荒野之地白骨漫漫。朕的心好痛,朕不由得问自己,朕已经如此百般忍让,他们为何还要执意于战争,还要如此残害百姓?”

天子眼角流出了眼泪,在场之人见天子流露真情,纷纷跪倒在地,一时泣不成声。

“最终,朕忍不住唐公所请,决定起兵还天下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份安定。可是朕毕竟年轻识浅,才能有限,所以不得不多多依靠唐公和李校尉。万幸,此二人不仅为朕夺得了一处安身之地,还将诸位才贤志高之士引来此处。

朕今日不发一言,是因为朕深信唐公和李校尉,可是在座的诸位,你们是否值得朕信任,并在将来托以讨贼兴汉之重任呢?

今日本该是万众一心,共襄讨贼的重要日子,可最后却落得刀剑相逼,亲痛敌快,朕的心在痛,痛的直滴血,你们的心难道是铁石所打,不知道痛吗?”

“臣等\/我等愧对陛下!”

……

ps:自秦始皇以后,“朕”是皇帝的独有自称,但皇帝也不是每时每刻以“朕”自称的,有时候也会采用“孤”“寡(德之)人”这些自谦之词。后两者并不是诸侯王的专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