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电话响个不停。
西门迅速从床上跳起，换上制服，出门。
往清江区赶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在以往的案子里，失踪这么长时间通常只预示着两种结果：被绑架者生还，或被撕票，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直至今天，陶雪已经失踪一个月了，上一条有关她的讯息还是湛江路上那一地的书和破碎的奖杯。
抵达现场的时候是三点四十五分，暮色四合，整个城市还在沉睡，包括那具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尸体。
西门胸前挂着黑色的相机走向警戒线的方向。
担任刑侦摄影师这一年来，相机成了他形影不离的朋友。拍过的现场多达三百多个，最忙的时候他一天赶去了两个凶杀现场，一个车祸现场。
那些血肉模糊、残破不堪、饱受折磨的残躯，抑或是那些看起来像是睡熟了的尸体，他们不会再说话了，于是西门用影像为他们留下最后的「迹证」。
主题公园的入口停着一辆巡逻警车，车顶红绿的警灯刺眼无比，不远处还有七八辆电瓶车，以及一辆枣红色小汽车，大部队还未赶来。
再过两个小时，这里就会成为整个中京市关注的焦点，大队人马会争先恐后来到这里，警队的车，媒体的车，还有主题公园附近赶来看热闹的群众。
“西门！” 不远处的周诚冲他挥挥手，随后快步走了过来，“吴法医刚刚确认过了，死者是陶雪。不过……” 他盯着西门，“你得有点心理准备，尸体的情况可能会让你不舒服。”
随后，两人一起走向尸体所在地的人工湖。
发现陶雪的是一个深夜刚参加完应酬的小老板，住在与公园只隔着一条马路的「府前御景园」。
西门朝小老板望去，陈顺和许青禾正耐心地询问着，小老板时不时惊恐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显然还没从发现尸体的惊惧中走出来。
警戒线旁站着吴霜，按照流程，法医需要先行确认现场的生还情况。
“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周诚开口道，说话的时候眼睛却看向吴霜，“等下你拍完照，吴法医会再进去查看具体情况，判别死因。”
两周前，中京市刚进入三伏天，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使是气温最低的凌晨，体感温度也有至少二十五度。
吴霜双腿交叉倚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脸上不时露出焦灼的神情，这么热的天，尸体很快就会变臭，这会加大尸检的难度。
“等会拍照的时候，多拍几张脖颈的照片，还有胸口的刺伤，每一个地方至少两张照片。” 说完，吴霜摆摆手，催促道，“快去吧！”
“好的。”西门点点头，随后想起之前周诚的警告，他转过身，“尸体的眼睛是睁开的，还是闭着的？”
吴霜心领神会，“睁着的。”
空气里传来湖水特有的腥味，暂时还没有尸臭味，这让西门微微松了一口气。
先是整体，然后局部，这是拍照的固定流程。
“咔嚓，咔嚓！”
他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此时陶雪就躺在人工湖岸边的开阔平台上，离脚一米多远的地方竖着一块「禁止游泳」的警示牌，除此以外，周围的景象似乎与平时别无二致。
西门对这个主题公园很熟悉，这里是整个中京最核心的地带，真正意义上的中心地带。
平日里这里人流如织，即使到了三伏天也是如此。
“咔嚓，咔嚓！”
相机不断发出白色的闪光。
之前上培训课的时候，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曾经非常严肃地告诫学员，禁止以直视角度拍摄尸体。
否则，就变成了「人物像」，这是对死者的莫大不敬。
“尸体的手腕处出现大量淤青，从痕迹来看，像是搏斗伤。” 他对着录音笔说道，随即，他将视线对准了尸体的脸，“颧骨有擦伤，下巴处有淤青，眼底……” 他停顿了下，随后低下头，“眼底没有淤青，双眼睁开，没有血管爆裂。”
真正的致命伤在胸口。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白，微薄的日光倾洒在尸体表面，西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血肉模糊的胸腔。
被打开的胸腔。
一股巨大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这才想起，刚刚空气里的腥味可能也来自这里。
整了整神色后，继续拍摄，同时按照吴霜的要求，凡是肉眼可见的伤痕，至少拍摄两张照片。
这不是西门第一次拍摄被残忍杀害的尸体的照片，情况比这更糟糕的也遇到过。但不知为什么，此时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也许是之前一个月的调查、追踪，「陶雪」成了他们四人日常挂在嘴边的名字。
因为一直没再收到像紫光购物中心和电影院那样的视频，再加上也没人报案，他怀着一副侥幸心理认为，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或许，一觉睡醒，知名网红作家陶雪，就会出现在什么新书推广活动上。
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异物感，西门急忙抬脚，是一枚没敲到底的钉子。
下一秒，他看到一只脚印，踩在血泊里的脚印。
是男人的尺码，脚跟的位置更深些，是很有力的步行。
西门抬眼向前看，又看到了几只残缺的脚印，尺码与刚刚那只一样，不过随着血迹的逐渐稀薄而开始变得难以分辨。
地上没有拖拽痕迹，考虑到尸体的致命伤在胸口，心脏被刺穿的时候一定会迸溅出大量的血，可以断定这是第一现场。
西门继续举起相机，他看到尸体的右侧身体下面的木板要更湿润些，颜色要深的多，如果不是逐渐明朗起来的日光，几乎很难发现这一点。
难道是有人曾想要清理现场？
作为此时最接近原始凶案现场的人，西门想，如果自己是凶手，会怎么做？
既然已经决定要用如此决绝惨烈的方式杀死一个人，为什么又想要清理现场？那个脚印看起来不慌不忙，他是很享受这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