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总编,师兰又想起上次送乔月舒去省城的事情。
总感觉有什么被她忘记了。
省城、乔月舒、剧团、文工团......对了,文工团!
师兰下班后第一时间去找了蔡主任。
“师兰同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蔡主任推了推他的酒瓶底眼镜。
每次一看到师兰,他就想把人挖过来来给自己干活,可人家根本没这个意思。
这种可见不可得的感觉,真憋屈啊!
他们后勤哪里差了?工资高福利好,工作地点更是比学校还近。
多少人想进来还进不来呢!
“蔡主任这是不欢迎我啊?那我下次可不敢来了。”
师兰调侃了一句,才问了正事,“上次月舒她们表演的时候,您请的是文工团的团长?”
“对啊,怎么了?”
说到这个,蔡主任不由得意起来,上边的领导可是对他安排的演出非常满意,开会的时候特意点名把他夸了一顿。
“咱大院的大娘和嫂子们,都在问啥时候能演下一场呢。”
蔡主任上次还想着找师兰再写一个本子,可惜她忙着连环画的事,没时间构思新剧本。
他让人写出来的,虽然不至于太差,但远远没有之前师兰写的惊艳。
“文工团的团长不是吴团长吗?我看上次来的人不是她?”师兰疑惑道。
“这个啊,吴团长身体不大好,管理的是文职工作,一般不下部队,我还听说她前段时间办理提前退休了。”蔡主任解释道。
上次来的是副团长,但谁也不会把副字拿出来强调。
“提前退休?”
师兰一愣。
是赵涵突然去世给她的打击太大,所以办理退休了?
“我听说是生病了,貌似她以前身体也不太好。”蔡主任也不太清楚内情。
“这样啊。”师兰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告别了蔡主任回家。
蔡主任还不忘记给她洗脑跳槽,“师兰同志我们单位事少待遇好,多考虑考虑啊——”
*
也不知道吴婶现在好些了没?
离开后勤办公处,师兰有些心情复杂地走在路上。
她确实忽略了这件事。
赵涵出事,她自己也难过,霍骁回来后情绪更是沉重。
她光顾着枕边人了,都没打电话问问赵叔两口子。
后面霍骁出差她又日夜担忧,恨不得把自己忙得团团转免得胡思乱想,更是想不起别的东西来。
赵叔两口子对霍骁都有恩,对她也不错。
就连态度冷淡的吴桐,在她跟霍骁结婚后,也寄过几次衣服糖果给她。
都是省城流行的款式,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挑选的。
于情于理,师兰都应该去探望的。
可最近她不能再请假了......
她怀着愧疚的心情打了个电话过去,等了好久才听到赵叔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师兰啊?劳你费心了,我们都挺好的......”
“你婶子现在好多了,还在医院疗养......”
说了几句,就有人来喊,赵叔匆匆说了声下次再聊就挂了电话。
她更加不放心了。
好在有些人好像天生就容易获得眷顾,师兰第二天就收到一个好消息。
学校要搞学农实践周,安排学生去劳动,不需要上课!
天赐良机啊!
师兰本身就不擅长劳动,加上又是个孕妇,江校长都没安排她参加,当然,活动补贴也没有她的份。
她回来后立刻去开介绍信,得知部队有车正好要去军区汇报工作,可以把她捎上。
要什么来什么,还有什么比坐部队的车更安全的?
师兰都要感动到流泪了,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坐了部队的车连夜赶去军区。
凌晨就到了军区,三更半夜也不适合探病,审核完身份办好手续,她就在军区的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去了军区医院。
这个军区医院并不是刘晓珍所在的总院,就在军区里面,位置很近。
师兰知会过赵叔,找到了吴桐所在的病房。
布置简单的单人房里,病床上的人瘦的皮包骨。
皮肤暗黄眼眶深陷,整个人都脱了相,师兰乍一看都没认出来。
“你来了。”
吴桐早就醒了,听到动静睁眼。
看到师兰过来,她也提不起精神,蔫巴巴地躺在床上。
一闭眼睛,不是血淋淋的地面,就是赵涵睁着眼睛失去呼吸的模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
“婶子。”师兰喊了一声,在旁边坐下。
对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她说不出什么“节哀顺变”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
好在吴桐也不需要她的安慰。
这段时间来来往往探望她的人不知凡几,那些车轱辘话她已经听了无数遍。
“活着的人更重要......”、“节哀顺便......”“孩子在地下也不希望你这样......”
如此种种,她耳朵都要听起茧了。
道理她都懂,可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如果人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内心,那还能叫人吗?
吴桐不知道。
“其实赵涵不是我第一个孩子。”她突然开口,安静的师兰让她产生了一种倾诉的欲望。
或许跟对方怀着孕也有一定关系。
她在师兰凸起的肚子上扫了一眼,眼底露出一丝悲伤。
“那时候打仗,我们也跟着到处跑,有一次暴雨紧急撤离,我忙着转移物资,当晚就提前发动,七个月的孩子,五官都能看得清。”
“生下来就没有呼吸。”
她和赵磊是互相看对眼的,孩子是两人革命爱情的结晶,带着满满的期许。
后来她连做了好久的噩梦,始终放不下那个没有缘分的孩子。
直到赵磊从东北战场回来,带了一个小不点到家里。
霍骁像所有家长梦中的孩子一样,长得好看,还非常懂事贴心,管她叫妈的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好像在被慢慢治愈。
那种来到新环境,忐忑不安中带着怯懦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瞬间就激起了她的母爱。
甚至于,她喜爱霍骁更甚于赵涵兄弟俩。
“生赵涵兄弟俩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后面隔了好几年才又怀上,我就做了个梦,梦到那个无缘的孩子又回来了,她在梦里说,妈妈,我来找你了,这次你要好好对我.......”
话音戛然而止,师兰抬眼望去,她已经失声流泪。
让一个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孩子,师兰摸了摸肚子,这种感受,光是想想都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