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鼾声舒缓，五雨瞳像只死猪般趴在餐桌上，嘴角还沾着油渍和辣椒酱。
“小五……小五？”
七海晶晃了晃这家伙，可后者简直像是被下了蒙汗药的小猫，鼾声如雷，一只手插在油腻的竹签堆里，口水已经从桌上淌到了地上。
她缓缓收回了手，眉头的阴云微微散开些许。
“真是的。”
说着只能喝一点点，这家伙的酒量还真就是“一点点”。
在吃完了大半桌的烧烤之后，五雨瞳一不小心把啤酒当成了饮料，仰着脖子刚喝一口就晕在了当场。
初夏的意大利并不冷，但这里海拔颇高，海风跨过来自阿尔卑斯山西侧，带来丝丝凉意。
七海晶把灰色的大衣脱下，轻轻地盖在了这个荷兰猪似的女孩身上，忽然想起了那个同样酒量差得够呛的家伙，如果不是发色不同，这样的巧合简直像是遗传。
“小姑娘又喝晕了？”
一个剪着寸头的男人从后厨走出，一手抓着一大把刚刚烤好的串，另一手提着勺子，微微皱眉。
“我可没有在串里加什么奇怪的东西。真是怪了，b级圣纹者也有酒量这么差的。”
餐厅不算奢华，圣纹者学院是神首紫直接负责，能调动的资金额度大的惊人，比这里好的餐厅比比皆是。
学院的餐饮方面很阔绰，每个圣纹者都有大量的额度可以大吃特吃。
毕竟圣纹者大多需要消耗的能量就比较多，有的更是食量巨大，不过这样的额度就算是只河马也能管饱，完全用不着担心饿肚子。
“这些串你还要吗？”
成师傅举起芬香扑鼻的烤串。
“这个季节晚上还是挺冷的，就算是热风过了阿尔卑斯山也得结层冰，不吃的话很快就冷了。”
他倒是很熟悉七海晶，这姑娘经常来这儿吃饭，大概是同样作为亚洲人，更喜欢这里菜品的种类和味道。
不过七海晶的食量不多，身边的室友倒是只小怪兽，个子小小的，炫饭的速度却快得吓人。
“不用了。”七海晶茗了口啤酒，紧致绵密的泡沫汇入口中，苦涩，冰凉，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不好喝吗？”
成师傅拿出了一个大号塑料袋，开始一圈一圈地把烤串包起来。
“就那样。”七海晶的回答似是而非。
“不好喝为什么还要喝。”成师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开始用锡纸二度包裹烤串。
“我当了很多年厨子了，客人喜欢喝，不喜欢喝，我一眼看能看出来。”
他放下包好的烤串，一边收拾桌上的竹签，一边抓起一瓶啤酒一心二用地放到眼前。
“pERoNI，意大利国民啤酒。”
“传承了150年的酿造技术，严选本国双棱春大麦、玉米、麦芽、纯水、酵母及hallertau magnum和Saaz-Saaz啤酒花，低温底层发酵。”
他摇晃着瓶中金黄的液体，明明胡子拉碴，听起来像是打广告，却莫名像个一流的品酒师，解析的头头是道。
“在意大利，几乎每个人都爱喝它。”
“清新爽口，强劲而不酸涩。微妙的啤酒花香气略带苦涩，但被鲜花和香料的香味完美平衡。”
啤酒被啪的一声放回桌面，大概是成师傅有意捉弄，酒瓶贴着五雨瞳的耳畔，却依然没能吵醒五雨瞳。
“是这样吗？”
七海晶有些疑惑地举起六边形的透明酒杯，里面的淡金色液体才堪堪喝了一小半，这又不是浓烈的白酒或者醇厚的红酒，压根用不着像她这样小口小口地品味。
她其实尝不出成师傅描述的味道。
可能她天生也不是喝酒品酒的料，只是比起咖啡喝温婉的茶叶，冰啤酒似乎来得更刺激一些，缓解疲劳，也让她莫名想起某个酒量奇差的人。
“如果是喜欢喝酒的维京人，应该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但你看起来像是被赐死的妃嫔在喝毒酒。”
“酒精能填满很多东西，一个玻璃杯，一个酒桶，或者一颗空荡荡的心。”
成师傅咂了咂嘴，慢悠悠地往回走。
“看你的愁眉苦脸就知道了……”
“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多到装不下，喝再多的酒，也不会有味道的。”
“没有……味道吗？”七海晶默默放下酒杯，看向窗外白雪皑皑多洛米蒂山。
意大利的偏远山区并不像七海晶想的那样苍白荒芜，相反，透着巨大的生机和活力。
经常能看到小鹿的影子在矮树间一闪而过，湖上白鸥追逐着鱼群飞翔，只是刀削斧劈般陡峭的山形画风不那么可爱，像是巨龙的脊骨。
根据山上的植被不同，山色从青翠到雪白，斑驳而绚烂，仿佛巨匠的笔触。
忽然，七海晶收回了目光，几乎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腰间的配枪。
很难想象那个悠然地照顾海龟，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女孩会变成现在这样，始终绷紧如弓弦，没有一刻松弛。
昏暗的餐厅里，除开他们三人，多出了一个人的心跳声。
平稳，有力，像是大型食肉动物蛰伏在阴影中，光是震响的心跳就足以判断这是怎样的怪物。
关键是，这样的家伙却无声无息。
餐厅都是房门紧闭，这个心跳却忽然出现在这儿，就在十米的范围之内，可依然没被捕捉到，简直像是某个家伙卡了地图bug闪现到了这里。
“哟……老成，又搁这儿和年轻人探讨人生呢。”一人嗖的一下搂住了成师傅的肩膀。
餐厅只开了两盏小灯，格外的昏暗，男人的手搭在成师傅的肩膀上，棕色的眸子像是暗夜里闪烁的孤星。
圣纹学院几乎没什么人有吃夜宵的习惯，大部分餐厅到了这个点也都关门，只有成师傅会一直留在餐厅过夜，早上也是一大早就开始煮东西，24小时营业，简直像是不眠不休的机器人。
到了这么晚，除了那些个性格怪异的傻孩子，也不会有人闷到出门吃夜宵。
成师傅脸色铁青，他并不是圣纹者，但同样能感知到那种巨大的压力，像是丛林里大猫在身后盯着你。
“S级，你下次再这样鬼鬼祟祟进来，我真的会给你的菜里下毒的。”
他没好气地把烤串丢到了陆海斗的脸上，差点没拿起那个大勺给海斗的头敲两下。
“哟，烤串。”海斗像只小馋猫似的打开烤串，天天都是地狱式的训练，回来的路上他简直饿得想要吃人。
“这烤串，是别人不要的吧。”海斗瞟了一眼旁边满桌子的竹签，又看到了五雨瞳泛滥的口水淹满桌面，不禁扶额叹息。
“我……我不能接受幼女的口水混在我的烤串里。”
“我可不是萝莉控，而且这家伙的口水说不定和科莫多巨蜥一样全是细菌，好恶心，呕。”
“刚刚烤的，还没过嘴呢。”
得到了成师傅的话，海斗又反复检查了两遍，这才美滋滋地吃起烤串来。
“鸣神我渡……还是没有消息吗？”
七海晶的声音让海斗猛然一怔。
海斗当然见到了当时的惨状，此刻这样没心没肺地在七海晶面前大吃特吃，确实有些不道德。
可他实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腹，对于一个连军训都因为体质差躲在伤病连的死宅来说，要突然训练成究极的战士，实在是赶鸭子上架。
他的血统已经无法提升，但战斗技巧要适应这副开挂的身体还差的远。
圣纹协会关于S级的判定没有异议，只是对于他圣纹之血的来源，血科院大有争议，事关五大君主，吵的不可开交，几乎相当于科学史上日心说与地心说的碰撞。
鸣神我渡不是他的朋友，七海熊切也不是他的亲人，七海晶的痛苦，他没办法感同身受，光是自己要活下去就已经不容易了。
但老实说，他也没想到，七海晶也会加入圣纹协会。
不过……
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有消息又怎样？”海斗的面色冷了下来，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一杯水。
“他已经变成Forsaken了，你在学院的课堂上应该有听老师讲过。”
“无论是谁，变成Forsaken，都会丧失人性，连内心都沦落为怪物。”
他仰头，半杯水一口喝下，莫名有些苦涩。
“就算他还活着，也已经不可能……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鸣神我渡了。”
夜风微凉，七海晶的眸子也渐渐凝上了一层寒霜。
“这样啊……”
海斗的回答并没有出乎意料。
她看得出，那个有着怪物般血统的男孩很善良，但同样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在某些方面，他和鸣神我渡莫名的像。
陆海斗在隐瞒着什么，无论那是什么，这已经不再是一个老板和员工之间的隔阂，也不是陆海斗希望她知道的事。
“前几天我去看了，你哥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用不着担心。”
“心跳频率已经恢复正常，只是……”
“还是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