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飔君“啪嗒、啪嗒”地小跑过过,六绛浮生蹲在笼子前,温柔地替他擦拭着眼泪,这会儿的顾飔君就像放下爪子的小兽,红着湿糊糊的眼和鼻头。
而六绛浮生则耐心地将当年的事情告诉了他。
不偏不倚。
顾飔君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当年他娘根本没有抛弃他们,她只是……抛弃了他爹而已。
这话,没有毛病,就是当事人听着多少有些扎心。
胸口无意间中了一刀的六绛浮生,面对着自己亲儿子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了。
既然知道他娘一直在找他们,顾飔君自然再也没有了顾忌。
“我、我现在就要告诉娘去!”
顾飔君激动得收住了眼泪,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拔腿就想跑。
但却被六绛浮生一句话叫住了。
“飔君,你若现在说了,你娘便不会回到我们身边了。”
顾飔君脚步一滞,水亮大眼不解地看向他。
什么叫……娘不会回到我们身边?
“飔君,你难道想要一个后爹?”六绛浮生认真地问他。
顾飔君小嘴一瘪,不高兴地想着,谁想要后爹啊。
“你娘倘若嫁给别人,你就会多一个后爹,你若听爹的话,你娘、我跟你还有乐宝,我们四个人永远都会是一家人,你会有父母的疼爱,你不想这样吗?”
顾飔君再埋怨自家爹偏心,也不会真心想要一个后爹的,当初对着顾君师说重新找一对新的父母,也不过是一时气头上,故意报复说的话。
他闷闷不出声。
六绛浮生深知自己“势单力薄”,所以他打算父凭子贵:“飔君,想要娘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你必须得帮爹。”
但顾飔君也没那么好哄,他退后一步,跟六绛浮生拉开距离。
“我不要,我才不会跟你一块骗我娘,不过……我可以放你走,你赶紧离开酆都,别再被娘抓到了。”
他围着笼子看了一圈,却发现这个笼子压根儿就没有门,它形状类似鸟笼状,头顶有一个大型的光阵在闪烁着维持法力。
他傻眼了,有些着急:“……没门,打不开?”
六绛浮生本来不打算跟顾飔君胡闹这一场,不过忽然他感应到什么,眼皮微敛,出声道:“爹教你一个口诀就能打开了。”
顾飔君睁大眼睛,奇道:“你既然知道打开这个笼子,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打开?”
理由六绛浮生早就想好了。
“你娘封了我的灵力,光有口诀也不行。”
顾飔君这才被说服。
“哦,那你赶紧告诉我吧,一会儿娘会找我,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六绛浮生告诉了他,顾飔君也是个小天才,毕竟他爹跟娘都不是普通人。
虽说第一次操作,但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一翻转,一个光阵显现于掌心之中,他面色严肃认真,对着笼子一拍,便见笼子四周漾出一圈圈的波纹。
然后笼子便出现了一个空缺位置,六绛浮生面无表情,可以从中走出来了。
“打开了,赶紧走啊。”
顾飔君喊道。
他刚走出笼子,却感觉到一股冷戾阴寒的气息袭来,只觉膝盖处传来碎裂的剧痛,他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
“爹——”
顾飔君赶紧跑上前,紧张地搀扶着他。
六绛浮生一抬头,却见人皇纹风不动地站在花树之上,他戴着半张面具,身穿黑披,垂眸淡懒地睨着他,双手抱臂,透着一种嚣张的轻蔑。
“想逃啊?”
六绛浮生站直了身子,他让顾飔君站远一些后,一双清凉的眸子泛着冷嘲:“不是说,欢迎我来酆都参加你们的婚礼吗?我怎么听见,她拒绝了你,你这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未免太过可怜了。”
想让人皇觉得羞臊丢脸,基本上不可能的。
他不以为然道:“她迟早会答应的,只要我替她拿下这个酆都鬼城,但六绛浮生,这件事情你却做不到,你们的立场始终是敌对,你凭什么跟我争?”
“凭什么?”
片刻后,六绛浮生清晰字句地告诉他:“凭她顾君师亲口跟我说过,若有来世,我尽可寻她复仇,她亲口承诺欠我的,就该在这一世尽数还我!”
人皇面无表情,但狭长的眼尾处却掀开狂澜煞气。
“那你的复仇方式……还真特别的。”
这时,顾君师的声音在两人后面响起。
六绛浮生一僵,蓦然回头。
她沉静的眸光对上他怔愣的眼神,然后又缓缓移向他受伤的那条腿,淡声道:“回去。”
“娘……”
顾飔君惴惴地站在一旁,心虚不已。
但顾君师并没有指责他,只是道:“你也回去。”
——
六绛浮生毫无疑问再度被关了起来。
他的那一条腿,是被人皇恶意用死气注入,寻常方式根本解除不了,更何况他此刻身上并没有灵力。
“哥哥,腿疼吗?”
夜静时分,树影婆娑,风声徐徐,一道纤丽匀称的身影从暗处趋趋走了过来。
六绛浮生靠着笼子,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屈膝,微微垂着头,细碎的发丝被笼中金光映得浅淡。
黎笙知道他是故意让人皇伤到他的。
原因很简单,他想让顾君师心疼他。
“你为什么要换回去,要不然你就不必受这种苦了?”
六绛浮生不想跟一个不懂情爱的“人”谈论这些事情,他问道:“探听出她想做什么了吗?”
“她对我戒心很重,我也试探不出些什么事情,不过她好像想让酆都鬼城跟仙会盟成为敌对一方,但又好像在私底下策谋着些别的事情。”黎笙道。
六绛浮生眉眼垂着,神色倦怠又冷漠:“你别碰她。”
腿骨处的阴气蚀骨生痛,既麻又痒,是一种叫人无法忍耐的难受劲儿。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你能碰,我不能?”黎笙的声音安静又柔和,但眼底却有着妖娆的红意:“说来也奇怪,你是黎笙的时候,我见他待你好似挺好,可一轮到我,这眼神就好像那雪亮的刀刃一样,总透着那么一股子寒气,你说,她是认得出来吗?”
六绛浮生平直的嘴角此时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些许:“别小看她,瞒不了她多久。”
“你说你啊,为什么非得走这样一条路呢?”黎笙不解。
六绛浮生侧过头,看向笼外那巍巍的黑色,心也似泡在那冰冷漆黑的深水之中:“因为没有办法了,她……就像永远不会对凡人动心的神,你教我该怎么做,还要怎么样去做,才能够让她对我动心?”
黎笙却见不得他这样,他低声轻喃道:“你还嫌死得不够快啊,她若真对我们动心了,以她那狠决的心思,绝对会再次杀夫证道。”
但六绛浮生却在夜风之中无谓地笑了,他道:“那就赌一把,但凡她有一次的心软,我就不算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