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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野丫头?”下属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女子推开。

“你可知道这是谁吗?当朝的国公爷,你脑袋不想要了?”

那姑娘吓得不行,纵然摔倒在地,但也顾不上疼痛了,翻身起来冲着下属不停地磕头:“民妇不是故意的,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啊……”

沈南山在看到姑娘容貌的那一瞬间,瞳孔震了一下。

这世上……

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饶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讨饶?做错了便要受到惩罚。”

“来人啊!”

下属招呼侍卫:“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

“是!”

“诶!”沈南山却是皱着眉拦住了下属:“你干什么?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咄咄逼人?你想干什么?拉她见官还是打死她?

你就是这么做父母官的?”

那下属原本是想巴结沈南山的,没想到是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满脸臊红。

“国公爷教训得是,是下官思虑不周。”

沈南山教训完下属,又转过头和颜悦色地看向那姑娘。

“姑娘莫怕,是我这下属行事莽撞,吓着姑娘了,本官替她赔不是。”他一面说着,一面上前去将那姑娘搀扶起来。

那姑娘原本已经吓得浑身瘫软了,原以为逃不过了,却又被人搭手相救。

那救她的人是那样温和,那样知书有礼,他扶着她起身的时候,一抬头,便瞧见了他含着笑意的脸。

说实话,沈南山的年纪有点大了。

但他不算丑,行动间风度翩翩,比她们村里的乡野莽汉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姑娘一时看得有些痴了,目光中有丝丝仰慕之情溢出。

“姑娘。”沈南山喊她。

“是,是……”

“你家在哪里?本官叫人送你回家。”

“民……民妇原本是云水县人士,家乡遭了暴民,爹娘都死了,现在寄住在后面庄子上的亲戚家。”

“云水县?”

沈南山扶着姑娘的手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

姑娘有些吃痛,闷闷哼了一声,才让沈南山回过了神来。

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连声道歉:“对不起,是本官失礼了,姑娘,你能告诉本官你的名字吗?”

“民……民女姓李,没……没有名字,爹娘说,女孩子不需要名字,反正将来都是要嫁人的。”

一句话,越渐让沈南山心里一惊。

“那本官赐你个名字如何?”

“你赐我?”

“烟蔻,你喜欢吗?”

“蔻?是流寇的寇吗?”

姑娘的一句问话,让沈南山笑了。

“蔻,是指十几岁的姑娘,又是手上染的蔻丹,本官见你手上蔻丹很好看。”

“这个啊?”

姑娘与沈南山说着话,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她扬起一个笑容,纯净美好。

“这个是用凤仙花的汁染的,我们庄子里的姑娘们采回来的,大家都染了。”

她又将那名字含在嘴里反复品味。

“烟蔻,李烟蔻……”

“谢谢大人,我很喜欢。”

…………

沈南山与这姑娘说话的时候,下属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

沈南山如此表现,下属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只是他心中疑惑,国公爷与县主成婚数十年,出了名的不纳妾不逛青楼,几十年如一日只有县主一个妻室,怎么今日却对一个乡野村妇如此上心?

就连沈南山自己也疑惑。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回程的路上,他的心里一直在琢磨此事。

一到了府中,他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头,脑子里许多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前些日子,沈知言的一句话一直梗在沈南山的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是一个女人,是她没日没夜地绣花让你读书,是她献出自己的性命让你娶县主。没有她,哪来今日的钟鸣鼎食之家?”

是他对不起蔻娘,这些年,他将这份愧疚压在心底,努力不去回忆。

今日却在瞬间恍然。

蔻娘……她已经死了十三年了啊……

那个温顺又善良的女人。

那个崇拜他,将他的每句话都奉为圣旨的女人。

他们相识的时候才几岁,那个时候,他在田边读书,蔻娘便在地里采莲,她会将采好的莲子剥开,取了里头最苦的心,把嫩肉给他吃。

她采了山上的凤仙花兑成汁染在指甲上问他,好看不好看。

“好看……”

他一时兴起:“我为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你瞧,你这指甲这么好看,烟霞一样,那就叫烟蔻。”

“烟蔻,烟蔻,我喜欢这个名字。”

“爹娘说,女孩子长大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取名字也是为夫家娶的,既然你为我取了这名字,那我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嫁给他……

沈南山那个时候对情事并不开窍,只觉得脸红心跳,却又想到以后可以娶她,就欢喜得要命。

“可是我家里很穷……我怕你爹娘不同意。”

余氏在庄子里还算富户,余烟蔻又生得貌美,他父母偏心她弟弟,早就想着用她攀一门好亲事呢。

“不怕,我父母待我不好,你待我好,我跟你走。”

她为自己做主,十四岁那年,自奔为眷,与沈南山生活在了一起,与父母断了联系。

“等我考取了功名,一定回来风风光光娶你,让你爹娘都看着。”沈南山拉着她的手郑重地承诺着。

“好,那我卖绣品供你读书。”余烟蔻笑得眉眼弯弯。

而后,沈南山真的考取了功名,但是他没能回来娶余烟蔻,他在京城娶了县主。

他不敢想象,那段时间,余烟蔻在云水县是如何生存下去的。

他一直在逃避。

直到他寻得机会,衣锦还乡,在看到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姑娘时,她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枯槁得没了半分灵气。

沈南山心中一痛,当即就跪了下去。

“蔻娘……”

“是我对不起你啊,蔻娘……”

“可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个逼我的人,她是县主啊。”

“你知道的,我有如今的功名有多不容易,我不能,不能让从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啊。”

“蔻娘,你会理解我的,对吗?”

余烟蔻自会理解他的,因为她总是以他的感受为先,他就是她的全部。

他只需随便说些什么,掉两滴眼泪便可轻而易举地获得她的原谅。

“你随我去京城吧。”沈南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