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如今阿姐不在了,她可不是长大了吗?
她现在成了皇上的宠妃了,也有足够能力保护阿姐了,她要什么有什么了……
她想起了那半块桂花糕……
它最后还是进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阿姐说,她已经吃了好几块了,桂花糕一点也不好吃,甜腻腻的,还不如窝窝头呢。
她那个时候多蠢啊,竟然连这样的话都信以为真。
“阿姐,要是你现在还在该多好啊,阿言一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桂花糕,让你天天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沈知言望着天上的烟花喃喃道。
不知觉间,眼底的泪顺着眼睑滑落……
方才她一直隐忍着的泪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沈知言也不知在这廊桥上坐了多久,直到她觉得手脚都有些冻僵了,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却不知道,湖的对面正好站着一个人。
时珩是在朝晖殿中,因着敬酒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喝得烦闷,出来散散心。
他倒不是酒量不好,他从前喝的是边疆最烈的酒,他只是不惯在朝堂上走动,也不习惯虚以委蛇的应付,见多了便厌烦。
他刚出来没多久,天上就放起了烟花。
他出去本能地抬头去看,却是一抬眼,便看见了对面的廊桥上坐着一人。
好像……皇上的姝嫔?
时珩对姝嫔的印象停留在上次的围场,她露出那样又恐惧又坚定的神色,像是……像是他们这些要上战场的战士……
哦,还有今天晚上。
她双脸通红,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时珩不通情事,也没怎么接触过女人,但那个模样,却始终给他心里留下了怪异的感觉。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清透、明亮,眼尾上扬,像一只狐狸……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三分醉意,他似乎总是在不停地回忆。
他没想到,一出了朝晖殿竟然又遇见她了。
这是缘分吧?
可是……他和一个皇上的嫔妃有这么多缘分干什么?
他如此想着,却又忍不住往那廊桥上看了一眼,只觉得桥上的身影,格外的纤弱。
她穿一袭宝蓝色长衫,月光洒在她的肩上,烟花盛在她的眼中,她……倒影在水中,清秀的一张小脸,像是承载着无数心事。
于朦胧光辉中,像是夜中的仙子,随时便要乘风而去。
这样的影子,渐渐与记忆中的某个背影重合……
这样的境况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沈知言下了廊桥。
她却没有想到,刚刚走到桥下,便撞见了一个人。
“时……”
哦,不,现在应该换个称谓了。
“镇北王……”
沈知言心中乱跳,因着那晚猎场之事,有些心虚,目光低垂不敢看他。
这模样,落在时珩眼中,却是别一番景象。
“姝嫔娘娘。”时珩拱手行礼。
“本……本宫方才是去更衣,与……与下人走散了,这……这才到这儿来。”
沈知言知道,后妃在前殿乱转,始终不合规矩,所以慌忙解释着。
“那娘娘现在还知道回去的路吗?可需要臣带您回去?”
“不……不必了……本宫已经想起来了。”
“那便好……”
简单的两句话后,沈知言慌忙想逃。
“姝嫔娘娘……”
然而还没走出两步,时珩就在后面叫住了她。
“臣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他问。
沈知言听到这个话,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他认出来了?知道那晚的人是她?
谁料时珩的下一句话却是:“听闻姝嫔娘娘是沈国公的女儿,臣幼时去过沈家。”
竟不是那件事?
“你去过?”沈知言回过头来。
“你何时去过?”
“约莫十几年前,那个时候臣八岁,家中遭逢了一些变故,第一次随父母从旦州到京城中来,想要拜在沈国公门下。”
原来,时珩是旦州人啊。
沈知言忽然想起,京中多有关于时珩的传闻,但是他的父母,却很少人提及。
而且……
沈知言皱了皱眉,那个时候,她才几岁,虽不记事,但是也知道,那时候崔绾蓉从来不让他们见人的,就算来了外客,见到的人也该是沈琳玥才是,怎么会是她?
是不是时珩记错了?
“那后来呢?”想及此,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后来……”
时珩将这两个字含在嘴中,不说话,却不由得笑了。
那时,他的父母被卷入了一场贪墨案中,说是卷入,或者,该说是落寞的旧贵族,早已经没有了根基,再加上不懂朝中钻营,早有人想要借此除掉他们。
从前,父母有祖上传来的爵位,虽不善经营,但但到底有产业,所以自给自足,日子也和乐。
却不知,这样不争不抢的日子也并不长久,直到祸临己身,才知,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知足常乐。
那时候父亲才知道着急,有好友的提点他,如今朝中势大无外乎沈家,你去给他送些礼,走动走动,他能在朝中说句话,你这祸事根本不算什么。
父亲听到信之后,立即变卖了祖产,带着妻儿上了京城,拜见沈国公。
可那靠着祖上荫蔽,一直贪图享乐的父亲,入了京才知,这京中与旦州完全是两副天地。
从前祖上说的人脉,也都几乎凋敝了。
父亲没有拜帖,提着礼物,带着他在沈家门前等了两个时辰,沈国公才终于答应见他一面。
他至今都记得沈国公的模样。
他坐在那张太师椅上,低头吹着手中茶杯的浮沫。
他说:“你这事,我办不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行舟,你先出去一会儿,为父和国公爷谈点事。”
时珩知道,那是父亲故意将自己支开的。
他站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看见了父亲朝着沈国公下跪。
“国公爷,这件事真的与我没有关系,您瞧在我们大老远相求的份儿上,您就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我这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是我家舟儿,他还那么小的年纪……”
“求您了,国公爷,我把时家的家产都给您……”
时珩那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只知道,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怀中抱着东西,鬼鬼祟祟地出来。
她说:“小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