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晚上之后,他们之间好像在这个医院的见面多了起来。
有时候林漫川带着孩子在草坪上玩耍,她不喜欢阿瓦拉给孩子准备的讲故事或者去观察自然,医院里这些孩子的父母不缺钱,但也没办法给孩子建造一个幼儿园,便直接扔进来让医生治疗。
他们之中有自闭症,有内向至极的,还有的孩子连最基本的字母都学不会,在普通幼儿园这些都是极度会被忽视的。
林漫川喜欢将他们放在一块,在阳光下奔跑,玩老鹰抓小鸡,既然父母对孩子没有要求,那自然不需要用平常的教育方式去告诉他们。
他们和普通小孩不一样。
他们是有缺陷的。
可这些有些不同,他们平等地抓在一起,由林漫川保护,另一个护士当老鹰,他们不需要去害怕,也不需要及时反应,因为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会被抓,被成为下一只老鹰或者母鸡。
短短一年时间里,林漫川配合心理医生治好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创伤。
那天万圣节,她就是因为追孩子才无意识跑到江北羽工作的地方,后来知道了他的工作地点后,林漫川开始有意无意朝办公室的窗户看过去。
她想继续不管不顾上去和江北羽打招呼,可又担心会给他带来麻烦,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出租房里暗自吐槽自己的近乡情怯。
“我很笨是不是。”
林漫川从回忆抽身,苦笑地看向叶安。
“其实我后面一直这样,或许真的只是给江北羽留下一个印象,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了。”
叶安给她续上了茶,没有任何嘲弄的神情,像是一个旁观的听众,静静听着一个故事。
“那后来呢?你和江北羽是怎么熟悉的。”
林漫川眼神透过树叶看向天,思绪飘得极远。
“是天。”
她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有次一个孩子闹得厉害,等我要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暴雨。”
阿瓦拉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更别说电闪雷鸣的,没有灯的地方都乌漆嘛黑的。
林漫川本来想直接打车,但最近有些势力又闹起来,枪击爆炸抢劫数不胜数,比起司机,林漫川更相信人多的地方。
医院前面有条路是安静小路,要是真出事了,怕是尸体都找不到。
但雨实在太大了,医院大门距离地铁800米,平时觉得没多少,但雨一下,就连走过去都很麻烦。
“学长?”
雨幕中,林漫川看到了正撑伞而过的江北羽,立刻鼓起勇气冲到他伞下,身上沾了点雨,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是林漫川!”
为了防止出现上一次的乌龙,她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江北羽没有像上一次那么冷漠,灯光星星点点透着雨帘钻入伞下,晕染上了他的脸,像是画下了无数星光,柔和了他锋利的下颚线,他脊背挺直,微微低头看着林漫川,视线清冷睿智,像极了古画里的权臣。
林漫川心口直发抖,生怕会遭到拒绝,为了加大马力,她颤巍巍握紧江北羽的袖口,呼吸都变得急促:“我,我可以求你吗?”
话音刚落,林漫川直接闭上眼。
是笨蛋吗?
怎么连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用求字干嘛!
林漫川的脸都快贴近自己的胸口了,整个人臊极了,生怕对方会嘲笑她的用词。
江北羽只是轻笑一声,微微低头,林漫川不由自主抬头,一下撞入他的眼里,尾睫微长上扬,嘴角微微勾起,却带着疏离。
“求我?”
“你不怕我?”
这个雨夜的男人似乎和那天的桀骜不驯的吉他手面容重合,林漫川满脑子都是当初那惊鸿一瞥,暗自咽了咽口水,坚定地摇头。
“我喜欢,喜欢学长,所以不怕。”
很笨拙的表白,却偏偏叩开了江北羽的心。
从那以后,江北羽每次的视线都会在林漫川的身上不自觉停留,有时候会在窗户旁看见她带着孩子一排排在草坪上玩很幼稚的游戏,不止孩子喜欢,她也能玩得满头大汗,有时候为了保护一个孩子还能摔跤,满脸泥草。
“笨蛋。”
江北羽只是淡淡评价两个字,随后关上窗帘,视线扫到了电脑桌面。
已经是设置了很久的壁纸,他忘了是谁给的了,照片上的自己没有很明显的笑脸,而且摄影者估计手抖了,有一点点的虚焦,可偏偏江北羽很喜欢。
他出国前特地回了趟老宅和自己家,把所有关于他的照片都销毁了。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不喜欢拍照,厌恶被记录的那些日子,可这张被自己留下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没有动手删除。
而这些,林漫川永远都不会知道。
“其实我好像变得很贪心。”林漫川叹息一声,“以前觉得,认识就好了,只要我能成为他的朋友,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我都能满足。”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尤其是杜晚来了之后,我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叶安只是静静地给她添茶,花园布置得很漂亮,青草繁花中,林漫川的声音越来越轻。
“我来到阿瓦拉,他只是疑惑,那天在机场的照片他不是不想回我,而是他已经将我忘了。”
“可能我们之间只是一场有缘无分。”
叶安安慰着说:“至少也有一个好的开始,而且杜晚诬陷你,江北羽也会站在你面前,江医生本来就是个木头疙瘩,说难听点,他根本就不会谈恋爱。”
她尽可能地放平语气:“这次让你来,我也是想问问你,如果江医生一直都是这样,你能坚持下去吗?换言之,你可以坚持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从没想过以后,和江北羽交往后,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不对惹恼了江北羽,只要他有一点不开心,自己就整夜整夜地反思。
她希望在这段感情中,江北羽是舒心的,哪怕为了他的快乐,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可她依旧甘之如饴。
可杜晚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让她觉得自己做的只是很多人都会给他的东西,自己根本不是最独特的那个人,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换一个更优秀的女人。
而这半年,几乎耗尽了她几十年的精气。
林漫川手抖了抖,少许茶落在裙子上,对于叶安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