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忧本在指挥下人搬东西，闻声，见是姜绪，他热情一笑：“姜兄回来了？”
甩开霍无忧搭在他肩上的手，姜绪问他：“这些是什么？”
霍无忧只笑道：“只是一些贺礼罢了。”
“贺礼？”姜绪有些莫名其妙。
霍无忧作揖：“听闻近日姜兄认回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小妹，本侯略备薄礼前来恭贺。”
说话间，龚管家开门来迎姜绪回家，霍无忧带来的人却不由分说鱼贯而入。
姜绪还想阻止，就听霍无忧小声道：“知晓姜兄你素来简朴，可是这些东西你不用，阿婉得用，若是她在这里住不舒坦，想住到我临安侯府去，姜兄可愿意？”
姜绪语塞，就见霍无忧做作一拜：“姜兄热情相邀，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留下用了午饭再走吧。”
言罢，他便这般大摇大摆进了姜府。
霍无忧说是送了薄礼，但送来的一应器物陈设，却全都是上乘，随便一件都抵姜绪半年俸禄，很快便把姜府塞得个满满当当，这般热热闹闹的，总算有了几分官邸的样子。
薛执宜屋里不止添了摆设，更塞进了成堆的时兴衣料和成衣，以及各色琳琅的首饰，知道的是贺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边赐婚圣旨没下，他便提前来此下聘了。
自从回宫后，薛执宜也有些日子没见霍无忧了，此刻忽见他，自是满眼欢喜，可姜绪黑着个脸，她也不好与霍无忧太过明目张胆。
不光这些，霍无忧只朝雁归递了个眼神，雁归便心领神会，摆摆手，让人带了两个人进来。
一见来者，薛执宜又惊又喜，不禁莞尔：“秋云，素月！”
久别重逢，二人也迎上来：“小姐！”
姜绪不认识她们，只看着霍无忧，要他给一个解释。
霍无忧笑道：“阿婉初回姜家，恐身边人伺候不惯，便送了两个人过来。”
薛执宜也道：“阿兄，这是我从前的心腹，在我身边多年，从小与我一同长大，还请你准许她们留下。”
既是要在姜府住下，她身边便难免有人，与其给什么居心叵测之人机会在她身边塞人，不如身边有个自己知根知底的心腹，且姜府大小是个官邸，吃穿用度也好过外头，如今她有了栖身之所，也不必再把秋云素月安置在那小巷之中。
面对薛执宜的请求，姜绪无有不应，便只能点了头。
这顿午饭，姜绪吃得咬牙切齿，他虽答应了二人的婚事，也并不打算阻止，可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就这么被个人当面挖墙脚，还是觉得分外不顺眼。
吃完了午饭，见霍无忧还想找机会与薛执宜单独说话，他便寻由头将人撵了，又让龚管家把他院里新添置的东西全都搬走。
……
霍无忧走后不久，薛执宜便将皇帝意欲赐婚之事告诉了姜绪。
此后一整日，姜绪都兴致缺缺，入夜后，她去了姜绪的院子，却见他独自坐在院中小酌。
“深秋夜凉，阿兄怎独自在这喝酒？”
见她来了，姜绪只是愣了愣，而后微微一叹，又抿了口酒：“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快了，也不知道还等不等得阿姐回来，与咱们一家团圆。”
“会的。”薛执宜道：“阿姐虽在宫里，也早晚有出来的时候，我纵然成婚，也仍是姜家人，咱们一家人来日方长。”
薛执宜也倒杯酒尝了口，幸好，姜绪对自己的酒量十分有数，这酒很淡，不至于把人喝醉。
正是月圆之夜，姜绪盯着那月亮发呆，许是喝了些酒，他话比平日多。
“从前只想着，考中功名一切就都好了，妹妹会找回来，我的志向也能得以实现，如今心愿实现了一半，纵然欢喜，可入朝了才发现，想要报效大雍比考取功名还难，朝中似乎根本无人为百姓社稷做事，珹王，恭王，乃至陛下，人人都只是为了守住自己手中的权柄，明争暗斗，各怀鬼胎。”
他嘲讽一笑：“起初我以为珹王这般身有军功，为大雍守过边疆的皇子不同，后来才发现，他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所以后来在江州，发现他会为了私欲而不顾灾情，不顾百姓死活，我也不觉得太惊讶了。”
薛执宜眼中微微一动：“阿兄是什么时候发现珹王的居心的？”
闻言，姜绪收回视线，看向了她：“这些肮脏的事情，你不要问，也不要沾染。”
薛执宜却忽笑了：“阿兄觉得这些事情肮脏，可事实上，为了在这遍地污秽之处获得生机，阿兄眼中那些阴私的谋划，我早已不知亲手沾染了多少。”
姜绪一怔，酒醒了大半，显然，相认的时日太短，他还没来得及了解他这个妹妹。
“对泥沼越是一无所知，越是容易被泥沼吞没，知道得越多，反而越不容易被污秽缠身。”
看着薛执宜平静微笑的脸，姜绪蹙眉：“是霍无忧带坏你的？”
他总觉得，一个闺阁女子，是没机会也没必要接触这些纷乱的。
薛执宜却道：“阿兄真的觉得，我从薛家全身而退，在宫中几度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运气好吗？”
提及霍无忧，她眉头微微抬起：“在霍无忧成为我的心上人之前，他是我主动招惹来的同盟，我与他生情，便是因为在阿兄口中这些见不得光事里相互扶持，几度化险为夷，若阿兄想知道，往后我会一点点说与阿兄听。”
姜绪心中百味杂陈……如果不是因为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如果不是因为落进薛家那个鬼地方，阿婉应当是在他们全家的呵护下，长成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
“阿兄。”薛执宜轻唤了声：“我明白阿兄的护佑之意，可我想要的，从来不是将我与世间一切险恶隔绝开的娇养，而是让我拥有与险恶的人和事殊死拼杀的力量，与其将我视作不谙世事的娇花，不如将我视作与你一般，是一个足以撑起姜家的人。”
姜绪满眼复杂地凝望着薛执宜，良久，终是一叹：“你想知道的，与珹王一党有关的事情，凡我所知，我都会告诉你，只不过珹王一直对我有所提防，我能告诉你的事或许不多。”
……
薛执宜和姜绪聊到夜深才回屋歇息，次日，一觉睡到了将近晌午。
这是她自己家，没有人会挑她的礼，更无人议论她的懒怠。
只是刚醒来，秋云就拿了封拜帖给她：“小姐，永平侯府的三少夫人递了帖子，说是要登门拜访。”
“三少夫人？”
刚醒来的薛执宜愣了一息才回过神：她都差点忘了薛含淑还活着。
看着拜帖上熟悉的字迹，薛执宜莞尔：“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既要来，便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