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副捉奸的架势要去兴师问罪的涂岚钦,就瞧见了这刀光剑影的一幕。
登时,他的酒醒了大半。
涂岚钦手忙脚乱找了根柱子挡住自己肥硕的身体,瞠目结舌看着那个方向。
他揉了揉双眼……他的个天爷,他居然看见他那柔得似一滩水的金翘姑娘,此刻正挥剑和那与他抢人的混蛋打起来了,且二人动作轻盈却有力,刀刀剑剑都冲着命门而去。
他已经是发酒疯了才会瞧见此情此景。
与此同时,另一根柱子后,霍无忧悠闲靠着,手里还拿着方才从桌上带来的青枣,慢慢悠悠啃着。
身侧,薛执宜蹲着,好让面前的花缸能将自己的身体挡住。
她专心致志盯着那处,小声道:“雁归怎么还不说词儿?”
霍无忧却似毫不担心:“可能没背熟,正在脑子里顺词儿吧。”
说着,还给了薛执宜一颗青枣:“吃不吃?”
斜睨着他,薛执宜有些不耐烦地啧了声。
须臾,还是抬手接过了那青枣。
这厢,雁归与金翘一阵难分高下的缠斗后,终于,金翘一个不慎,肩膀被划了一道,她连退几步,避开了雁归继续袭来的剑锋。
她把剑横在身前:“阁下好身后,只是不知阁下是谁?又在谁御下?”
打了半天,雁归总算回忆好了台词:“偌大一个春风楼,华京的有名的销金窟,多少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这么些年,珹王殿下应该靠春风楼搜集了不少消息吧?”
金翘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慌:“你是……恭王的人?!”
此刻的涂岚钦早已经吓得双腿虚软,他是知晓他爹的立场的,他们全家都是誓死效忠恭王的,没想到……春风楼居然是珹王的!
这么说,金翘姑娘接近他,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套取消息?……这简直是太伤人了!
还没来得及掬泪,他就觉得自己的膝盖窝被什么东西打中了,随即,身子也一个没站稳,扑通摔在地上。
登时,金翘循声看来。
在看清涂岚钦的脸后,她几乎是面色一白……
她眉目一沉:今日这件事若是被涂育显知晓,春风楼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眼中满是杀气,也顾不上雁归,就气势汹汹挥剑朝跌坐在地的涂岚钦刺去。
眼见素日温柔小意的金翘姑娘此刻要杀他,涂岚钦吓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却在此时,金翘只觉得自己脑袋吧嗒一声,被什么打中了。
那力道十足十,竟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她的剑势没收住,让她狠狠摔在地上。
她捂着脑袋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模糊的眼前才逐渐清晰。
可为时已晚,涂岚钦早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而方才那个与她缠斗的男子,更是没了踪迹。
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后院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面前的地上躺着两颗枣核。
……
马车外。
雁归一手牵着霍无忧的马,一手牵着马车的马,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而马车里,霍无忧的心情倒很是不错:“如今万事俱备,就静候佳音了。”
二人四目相对,虽未将计策明说,却已经彼此了然,连二人都没有察觉,他们何时生出的默契。
薛执宜却只是微微一笑:“我怕是还得在宫里再放一把火,至于宫外,还请临安侯盯着了。”
看着薛执宜的心情已然大好,没有从监牢出来时那般闷闷不乐,他心里也跟着舒朗了不少。
“我说了,宫外的事情,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此刻,天色逐渐转暗,暮色残阳里,那双瑞凤眼看起来有种莫名的温柔。
薛执宜眼底微微一动,僵硬地转开视线,看向窗外。
傍晚时分,街市冷清了不少,马蹄与车辙声清晰可闻,显得此刻分外安静。
霍无忧漫无目的地想着:虽说薛执宜进了建章宫,与他的关系近了不少,但毕竟是在宫里,他反倒不能与她不能时常见面了。
若非已然接近宫门下钥的时间,他还真不想这么快就送她回宫去。
盯着窗外看了须臾,薛执宜忽道:“临安侯,能再帮个忙吗?”
“你说。”霍无忧当即答道。
“再帮我杀个人吧。”
这种话从薛执宜嘴里说出来,他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只是微微一抬眉,问她:“谁?”
薛执宜收回视线,转过脸来看着他,道:“春风楼,谭玉娘。”
“你和她有仇啊?”他随口问了句。
当然。
前世,她在春风楼被谭玉娘折磨得生不如死,就连最后被污蔑下毒,她也不信谭玉娘没有给予傅容心配合。
这一世,就用谭玉娘的命做她其中一环的棋子吧。
薛执宜只是幽幽一笑:“有仇,不共戴天,现在想公报私仇。”
霍无忧了然地点点头:“杀就杀。”
……
三日后,珹王府。
珹王戍守禹州多年,以御周国,此次回朝,百姓相迎,陛下亦喜,特加赐财宝与食邑。
京中官门,有人争相拜访,有人小心提防,更有不少今年新中榜寒门进士,有投靠之心。
一整日的迎来送往后,他终于有了几分闲暇。
昏暗的烛火下,顾世悯身形高大,皮肤微黑,颇有武将英姿,那张堪堪二十出头的脸上虽带着平静的微笑,乍看只觉此人温厚,可细看之下,放觉那小阴恻恻的,眼中满是冷得让人发寒的阴戾,那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的阴毒与狠辣之气,让人只看一眼,便不由心颤。
地上正跪着个女子,此刻头发散乱,浑身是血,她惊恐地厮喊着:“殿下……殿下!奴婢也不知恭王的人怎么会发现春风楼!奴婢对殿下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啊!”
顾世悯却是未曾分给女子分毫眼神,只仔仔细细擦着剑,看着冷森的剑刃,他柔声道:“金翘,你是知道春风楼对本王来说何等重要,如今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是你,让此事被顾世崇那边的人知晓,不仅如此,还留下了活口。”
他说着,将剑锋对准了金翘,那双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你说,你该不该杀?”
金翘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声音里带着无法自控的颤抖:“殿……殿下!谭玉娘的死因一定有问题!求殿下留金翘一命!或许奴婢能有什么线索!”
就在金翘告诉他春风楼已然暴露的第二日,谭玉娘便被人暗杀,死于非命,实在让人可气。
“哦?”顾世悯的剑锋挑起了她的下颌,声音仍旧温柔:“那你说说。”
金翘的眼瞳徘徊,她颤着声:“奴婢,奴婢会想起来的……”
话音未落,剑锋便冷不防划过了她的脖颈。
金翘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鲜血喷涌的脖颈,她张了张嘴,就那般瞪着眼,直挺挺倒在地上,鲜血旋即漫开一片。
顾世悯却只是颇为可惜地看着沾了血的剑刃,道:“看来这柄剑还是不够快,做不到杀人不见血,对吧,薛卿?”
烛火的阴影里,薛庭柳那张素来带着邪魅妖气的脸,此刻有些灰白。
他冷眼无视了死不瞑目的金翘,缓缓一拜:“殿下英明,无用之人,的确不配活着。”
几个暗卫将金翘的尸体拖走,还贴心地擦干了满地横流的鲜血。
顾世悯看都没看上一眼,只兀自坐下,继续擦剑:“那么薛卿觉得自己是哪一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