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牙婆完全没了刚进门时的嚣张,她支支吾吾:“我……那人是卫家主母身边的得力手下,往常我常与她打交道做买卖的,谁知道……谁知道她会骗我呀!”
苏燕宁收回了她的东西,一张一张整整齐齐放回了她的小盒子里,这牙婆当然心中有鬼,她明知道她是卫家的四夫人,还敢买她,定是邬氏的人也给了她不少好处,不然她也不会给她挑了个下等官窑这样的好去处。
只不过她们谁都没想到,这张卖身契,它会是假的。
其实也不算假,它就是当初苏燕宁与邬氏签的那一张。
只不过苏燕宁拿给邬氏看的路引上,她的生时年月是假的。
她跟着戏班行走江湖,认识的人多,造个假的不难,邬氏等后宅妇人又不像这些衙役,一眼就能看出来真假。
更早的时候,她告诉钟氏的生辰年月,自然也是假的。
她既然要加入这卫家的争斗,又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卖身契给出去呢?
卫闵做出一副深情样,给她几间铺子几个庄子的好处,就想让她心甘情愿在这宅子里给他娘做马前卒、挡箭牌。
他如此放心她,不就是仗着她“真正的卖身契”还捏在邬氏手中,只要她没有了用处,邬氏把她一卖,那些田铺自然又回到邬氏手中。
又或者像此次,邬氏让她豁出命去为她谋划,只需要把那卖身契拿出来,她就不得不听话。
毕竟一旦卖身为官奴,那是谁都救不了。
苏燕宁放好了几张纸,扣上盒子,对几位衙役道:“各位官爷从衙门过来,想必已知道今日我卫府押了两个人出去,其中一个,就是我的婆母邬氏。”
“这本是家丑,我也不便多说,大家族里人心难测,你争我抢,难免就有些龌龊手段,这造假一张卖身契来害我,也不过是平常手段罢了。”
苏燕宁面色落寞,“她毕竟是我的婆母,虽对我百般陷害,但夫君对我恩重如山,我并不愿再深究。”
她问那衙役,“不知买我,花了多少银子?我愿还给官府,还望官府不要追究婆母造假身契的罪责。”
衙役道:“她是卖的官奴,姓名已上了官府的册子,岂是能用钱赎回的!”
眼看那牙婆已慌乱起来,她道:“是那邬氏房里的王婆子卖我的!大名叫王瑞!我也是被蒙骗呀!”
那几个衙役却并不买她的账,“如何追责,追谁的责,自有大人定夺,孙婆子,走吧,跟我们回去一趟。”
“哎呀,别拉我,别拉我!我这把老骨头,哪里经得住!”
那牙婆甩开两个衙役的手,挣扎间闪了腰,她扶着腰哎哟哎哟叫唤,最后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孙牙婆被抬走了,剩下的几个衙役对苏燕宁道:“此案还待大人定夺,若要审理,到时可能还要请四夫人到场作证。”
苏燕宁蹙着眉,“官爷已看过了,便知道那假的卖身契与我毫无关系,既然买的卖的都不是我,那此案又与我何干?”
春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给那几个衙役一人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苏燕宁还在说话:“是那王婆子造假身契,愚弄官府,孙婆子审核不严,此案要审,也是审她们。从头到尾,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几个衙役把荷包收入袖中,正色道:“自然,此事,我们会如实禀告大人,卫四夫人今日受了无妄之灾,还请好生休息,我等就不再打扰了。”
苏燕宁微微一笑,“那各位慢走,春梅,送送几位官爷。”
等春梅回来,苏燕宁已进了内室,坐在床上,卷起裤脚,露出两个泛红的膝盖。
春梅忙走过来,伸手给苏燕宁揉那发红的地方,“夫人忍着点,若不揉一揉,只怕明天就青了。”
苏燕宁“嗯”了一声,自己也揉起了另一边膝盖。
春梅问:“夫人,这卖身契一事,今日算是了结了,可……可您当初确实是骗他们您是己卯年生的,不说大太太、二太太的人,当初那道士来来家里嚷嚷,许多人都知道要给四少爷冲喜的该是什么八字,当初邬氏买您,那大街上人也不少啊,若是找出那么几个来作证,说您故意欺瞒呢?”
苏燕宁笑了,“空口无凭,焉知他们不是被人收买,或是记岔了?我给出的是铁证,他们几个人张口就来,又算什么?而且你放心,此案不会大张旗鼓地审,那些人,连被问话的机会都没有。”
“上次我去见师姐,特意多待了一会儿,咱们离开的时候,在花园里碰上的那位,正是知府大人,我当时,不是跟他报过家门吗?”
春梅惊呼:“您早知道……”
苏燕宁:“我可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多说,有人愿意揣测我同邓大人的关系,给邓大人面子,那我也只能沾沾邓大人的光。”
祠堂那边深夜才散,元宝等在外头,见卫衡出来,忙跑到他身边,“少爷。”
卫衡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两个人一同往前走,等看不到其他人了,元宝才上前两步跑到卫衡旁边,低声对他道:“少爷,下午角门那边来了个牙婆嚷嚷,说四夫人被卖作官奴,她硬要来拿人。后头春梅姐姐把她请进去了,不多时,连衙役也来了,四夫人不知说了什么,把他们都打发走了。可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解决,这个四夫人,也不知道遣个人来说一声,我都急死了!”
卫衡:“你放心,你家夫人聪明着呢,用不着你担心。”
元宝:“那就好,那就好……唉!”
他又追上卫衡,“少爷,你叫她什么?”
“什么叫,我家夫人?”
卫衡:“你再叫大声一点,让人人都听见。”
元宝挨着卫衡的手臂,脚下不停跟着他,低声道:“少爷,你以前什么都跟我说的,这才多久?你们就感情这么好?我不信,你们那从前,必须得说给我听,你不说,我就现在吼出来!”
“我一直跟着你,从来没见过她。你一到书院就捡了我,那时候你才多大?十二岁你就情窦初开了?少爷,你……”
他一路叽叽喳喳,卫衡实在受不了,捂住他的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