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娘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的背影问道:“那这心,可是三老爷所想?”
沈谦思索了她这话许久,才认真答道:“参悟人心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并非立竿见影的事。白云苍狗,逝者如斯,将来我会答你这问。”
又是将来,窈娘心中无端起了愧意,低眉看着被沈谦照亮的路,轻声道:“妾不会伤害府里的人。”
“你的心思,我知道。”他亲手浇灌的花,并非是清白茉莉,但也绝非暗夜陀罗。
这玉面桃花下藏着的是一颗睚眦必报的狠心,是整日里念着大慈大悲实则敢杀人放火的祸心。
但他总是能为她找到开脱的理由,他心里甚至还觉得她实在是太善里些。
待到静思院的灯笼正好也照在青石板上时,沈谦才道:“我就送你到此,你且安心,你我之事不会有人察觉。”
明明是高坐朝堂的正人君子,明明是跪在佛前诵经的寡淡之人,偏偏背着世俗与众人,在暗夜里寻得欲望之极乐。
可看着沈谦的双眸,分明是坦荡,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也看不出半点不堪,窈娘只能颔首道:“是,妾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身子疲乏的缘故,窈娘泡过了澡,躺在床上竟然一夜好梦,醒来时才惊觉,竟然未梦到沈谦。
天光大亮时,窈娘已在孟丽娘的屋里,说着昨日被沈谦叫去的事。
孟丽娘见她一切是为自己思量,说话也温和不少。沈谦的动作倒是快,不过辰时就有一医者上门来,丫鬟将她带到屋里,孟丽娘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那大夫姓韦,就是那当初医治过莺儿的郎中。孟丽娘知道是沈谦寻来的,哪里敢质疑她医术,小心问道:“韦大夫,我身子可还好?”
韦大夫沉凝许久,才收下脉案道:“少夫人请放心,这病不算难治,只是耽搁的时间要久些。”
听说不难治,孟丽娘眉宇间的担忧也终于放下,缓了口气道:“多谢大夫,若是能治好,我必然重重相谢。”
韦大夫起身作揖道:“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所为,少夫人不必挂怀。”
他行事作为有板有眼,让孟丽娘又信了三分。等到韦大夫开好了方子,才递给碧兰道:“为以防万一,少夫人请让家中府医商榷使用。”
这本是应该的流程,孟丽娘感激道:“多谢韦大夫。”
窈娘亲自替孟丽娘送韦大夫到垂花门,才福身道:“妾只能送大夫到此,还望大夫莫要介怀。”
“规矩如此,小娘客气了。”
待人离去,窈娘才放下心来。赏梅宴后,盆景还留了些摆放在府中,清雅淡香肆意鼻尖,让人心神愉悦。
曹姨娘在屋里绣了多日的花,方才出门就远远瞧见了窈娘,上前拦着她道:“倒是许久不曾见你了。”
两人都是妾,除了在自己的屋里,哪里都是不自由的,自然是不能见着。
窈娘福身道:“姨娘恕罪,是妾未曾去拜见姨娘。”
曹姨娘噗嗤一笑,指着她笑:“你这人还是这般古板正经,我又不是什么正经长辈,凭什么要你拜见。”
“姨娘是出来赏梅?”窈娘寒暄问道。
曹姨娘站在红梅盆景下,双颊透着娇媚,她是泼辣热闹的性子,自嘲一笑:“我哪里懂这些雅事,不过是做些刺绣眼睛花,出来透透气罢了。”
沈诚是古板严肃之人,窈娘实在难以想象,曹姨娘这样的性子,二人是如何相处。可府里人都知道,主君总是歇在曹姨娘那里,夫人往年还会因此刁难曹姨娘,妻妾吵吵闹闹也不见主君出面调和维护谁,这日子也就慢慢平息了去。
“姨娘辛苦。”
“哎哟,你这是什么话。”曹姨娘娇声一笑,伸手摘了朵红梅别在发间道:“打发时间度日罢了。”
见窈娘别有深意地往她发髻看了一眼,曹姨娘解释道:“主君夫人都习惯了我的不规矩,我不过是插个红梅罢了,又不是要抢夫人的位置,她不会说我的。”
相比之下静思院的氛围就严肃紧张多了,曹姨娘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丫鬟挪远了些,才道:“你们少夫人可不如夫人和善。”
这话窈娘可不敢与她接,只听得曹姨娘这时才算入了正题:“昨夜我听主君说你家父亲的事,说是亲家老爷回京了,请了主君今日去外头小聚,还让主君帮忙将三老爷也请去。这儿女亲家不能伤了彼此体面。可三老爷事忙,主君又是最严肃的人,此番怕是难成你父亲的事。”
窈娘笑了笑,这话若非有沈诚的意思在里头,曹姨娘再是碎嘴性子也万万不会说与自己听。
“多谢曹姨娘提醒,朝堂上的事情,我是不清楚的。不过若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委屈了大老爷,怕是孟家也难安心。”
曹姨娘这才低声道:“主君也说了,这事他做不了主。可三老爷去岁才颁了什么令,你父亲年岁大了,拜拜旁的门路,兴许有法子的。”
“还请姨娘帮妾多谢大老爷,大老爷最是公正,这番话也是顾念着少夫人的病体才说的,妾定然将这意思转述回家中。”
曹姨娘见她知情识趣,才拉着她的手道:“我冷眼瞧着,这是三老爷的意思。”
这是她自己的猜想,可她跟了沈诚许多年,是能看明白沈诚脸上的神色,因着她心里是喜欢窈娘的,这才添了句嘴。
窈娘早已猜到,可心里还是温热了些,任由曹姨娘拉着手,道:“多谢姨娘。”
沈谦必然是知道自己不想如孟家的愿,这才提前与沈诚提了此事,又怕自己在李氏那边交不了差,才要沈诚借着曹姨娘的口,说了这些话来。
好坏也算是有个交代。
待回了静思院,见孟丽娘心情难得轻松,窈娘才将曹姨娘的话转述了一遍。
这事是碧兰建议窈娘来做的,听得这话,抢着出言:“小娘没办成事,难道要少夫人替你请罪?少夫人眼下身子还没爽利,不如小娘自己回府一遭。”
孟丽娘忍不住斥道:“多嘴!”她心里也清楚,这事难成。
若是自己生的是男儿兴许还多少有三分薄面,可惠姐儿是女娃,身子又弱,吃药进补流水的钱花着,沈家自然也是不满意的。
窈娘见她自怨自艾,过了许久才道:“碧兰说的有道理,妾下午就回府知会家中,父亲也好早做打算。”
孟丽娘点点头,心里第一次觉得还好有窈娘陪着她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