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丽娘双拳握在斗篷之中,听着林之和的话,按捺住狂喜的神色,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才道:“林府医的意思是……?”
林之和作揖道:“柳小娘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凭着一口气吊着,怕就这两日了。”
他这般语气,哪里是还有两日的意思,怕是……
窈娘听着这话抬头看了一眼林之和,恰好见他的目光与自己擦肩而过,只是窈娘站在孟丽娘身后,无人察觉有何不妥。
孟丽娘听得这话,佯装抹了抹眼泪,惋惜道:“柳小娘这般温婉的人,为何会如此……”
屋里无人应她,还是碧兰道:“少夫人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不如奴婢去正院通传一声?”
“去吧,可记得让母亲莫要太难受了。”
她当真沈循的面,倒是把这贤良正室做的十分妥帖,虽说这话说得忒假惺惺,可任谁也说不出一个错来。
沈循方才进去时,柳月柔见他来,眼里闪着些光亮,可见着他脸上呼之欲出的嫌恶神情,还是忍不住悲从心来。
这样冷心的男人,她从未想过得到一丝真情。但事到如今看到他这般对自己时,心就像针扎般难受。
古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沈循那么多日夜的恩情,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分明虚弱无力说不出话来,沈循随意关切了两句就问她,那药丸的来处,她差点就忍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啐过去,可尚存的理智还是让她乖觉。
只说是娘家母亲给的,如此她离世后,沈循今后还能想到她母亲一些好处。
此刻孟丽娘矫揉造作的哭声,让柳月柔恨不得起身去将她撕碎,桂枝看明白她的眼神,忙上前安抚:“小娘且宽怀,那个贱人过几日就知道痛了。”
孔雀胆的毒是一点点累积,将人的精力消耗殆尽,蹉跎透了才饶过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柳月柔颤抖着冷笑,闭着眼睛昏睡了过去。
王嬷嬷过来时只见窈娘还在屋里,沈循闻不得那血腥味混杂着孟丽娘身上的苦药味,早就先离去了。孟丽娘看他走,也就离去了。
王嬷嬷来听之前已在路上遇到了林之和,对柳月柔的情况已知道了大概,如今瞧了一眼里头的光景,就摇了摇头。
桂枝默不作声的在炭盆让烧水,却被王嬷嬷拉着小声说话:“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那日窈娘吓了她一遭后,桂枝心里怕的不行,听得王嬷嬷这样问,如天神菩萨下凡,她是真的想争个前程。
“奴婢……奴婢想在府中伺候夫人!”
她在柳府时,虽未受太难的苛责,可那日子过得可没有在沈府强,如今这般四季穿戴不说,还要拿五百文的月钱,竟然比柳府那些小姐还要多出小半来,这样的好日子,她过了一遭,如何还能回到过去。
“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你的身契却未落到府中,若府中强留了你,反倒是说不过去。”王嬷嬷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样爽利的丫鬟,夫人也喜欢呢。”
王嬷嬷心中有数,若是让桂枝再回到柳府,说不定要讲出什么不是来,反倒让王氏的脸面受损
桂枝得了她的准话,脸上也带了欢喜之色:“嬷嬷放心,奴婢的身契在小娘那里呢。”
看着昏睡过去的柳月柔,桂枝脸上的那点欢喜适才止住,前日夜里柳月柔不知为何,说要她回柳府照顾柳夫人,可人总是要上进的,她好端端的出来,为何还要再去那寒酸地方。
待王嬷嬷回了正院,将柳月柔的情况讲明,又说了桂枝想留在府中的话,王氏才放松了些:“那就让她到正院来伺候,你平日里看着她,莫要让她与府外联系了。”
“奴婢知道。”王嬷嬷为王氏沦了盏热茶,放到桌上:“这才几日功夫,柳小娘就这般光景了。”
王氏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手上抱着手炉,听得这话张开眼,冷笑道:“你这老货给我打什么哑谜,分明是猜到谁动了手,还想套我的话。”
王氏掌着家,若是有心细查,府中就算多了一只耗子也能知道藏在何处,若是不想查,即使是只骆驼跑到园子里去吃草也能视而不见。
听得王氏的话,王嬷嬷惋叹:“夫人也是为了将来着想,左右权衡之下柳小娘只能受苦了。”
鎏金的铜手炉放到了桌上,王氏端起热茶浅抿了一口,才道:“她也不算无辜,孟氏的身子总是不好,我就私下问过周府医,他说这脉象与当年二弟妹小产后一模一样。我那时还不解,为何那人……会给孟氏下药,所以一直揣着小心。后来这些事发生,我才明白过来,分明是柳月柔借着东风,放了暗箭。”
王嬷嬷在王氏身边待得久,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深意,不明所以道:“夫人觉得……那边知道吗?”
“这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屋里再无说话的声音,王氏翻着外头送来的账册,不时摁了摁额头。
她虽总不屑,可心里还是觉得曹姨娘的日子比自己松快太多,过了许久后,她翻页的手指停了下来,道:“曹姨娘这几日在做什么?”
“白日里和丫鬟打叶子牌,或是给主君做衣裳鞋袜。”王嬷嬷答道。
王氏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眼睛看着账册上的字愈发仔细认真,她是沈府的当家主母,从嫁过来起就注定了要过这样的日子。
垂花门后摆上了几盆白梅点缀,玉瘦香浓让人欢喜。林伯见窈娘过来,问道:“孟小娘看着垂花门两边是用哪种颜色的梅花好些?”
“绿肥红瘦最是相宜,不如摆成朱砂梅。”又见杏花林里皆是枯枝,窈娘叹道:“若那日天降瑞雪,杏花树上有雪花作陪,才成风景。”
早春时杏花疏影,轻风摇曳宛如飘雪。林伯是爱花之人,听得窈娘这般说,点头道:“不如就将宫粉梅挪到那边去。”
若是窈娘有心争得表现,还想在香几下摆几鼎小香炉,燃梅花之香,幽淡清雅。可她如今但求无过不求有功,万事藏拙自然不愿多言语。
待将入夜时,沈谦回府就见已布置大半的景象,廊下守着盆景的小厮正烤着炭火,见他来起身道:“三老爷安。”
见沈谦看着风雨连廊下的梅花不语,青松问道:“都已布置好了?”
“是,孟小娘下午就将颜色品类都安排妥当了。”小厮恭敬答道。
面前的红萼白梅花散着幽香,沈谦淡淡道:“孟小娘布置得很好,明日一早就让她挑几盆梅花送到我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