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色暗下来后,窈娘在回静思院的路上看到了林之和步履匆匆走来,随行的还有孟丽娘屋里的小丫鬟,忙关切道:“可是少夫人不舒服?”
小丫鬟见是她,倒也不瞒着,答道:“少夫人下晌午用了药后,就觉得乏力,让碧兰姐姐伺候休息,谁曾想方才厨房送来了饭,碧兰姐姐进去请少夫人,才晓得竟是发了高热,奴婢出来时少夫人还没醒过来呢。”
“这可如何是好,还请林府医好好给少夫人瞧瞧,怕不是天冷得了风寒吧。”窈娘低呼道。
林之和看了看眼前的女子,眉宇间带着忧虑,可与他相视时眼神里却是他参悟不透的神情。好在听到窈娘道:“但愿少夫人这次能逢凶化吉。”
“小娘与少夫人姐妹情深,真是令人羡慕。”林之和状似随意说道,沈谦只说过让他在府中听孟小娘的安排,但他从也渐渐知道了这孟小娘是有十分的话,只说两分,剩下八分全藏在心里,实在是难以琢磨深意。
窈娘听得他这番话,淡淡道:“谁家姐妹兄弟不是这样的呢。”
说话之间就到了静思院,孟丽娘果然还躺在床上,虽已醒来却躺在床上,昏沉沉的模样。
林之和上前把脉,窈娘站到一旁仍是小心翼翼的,拉着碧兰低语:“可告诉夫人那边了?”
碧兰撇了撇嘴,睨她一眼:“小娘倒是说得容易,总是因病扫了正院那边,可不是给少夫人平添几分麻烦。”
眼瞧着孟丽娘身子好了些,当然不能跑到王氏那里掉链子去。
窈娘似听了进去这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还请林府医也要替少夫人遮掩一二,待少夫人好了,必然重重谢你。”
林之和哪里会拒绝,好不容易不用多猜窈娘话里的意思,他忙应下不敢多说。
早前他接下这差事时候,就发觉若是以病情来说,孟丽娘的脉象十分奇怪。可若是以中毒来看,倒是不足为奇了,只是这事在后院里到底是令人胆颤,他问了沈谦该如何示下,沈谦只说让他按生病了治。如今窈娘让他瞒下来,他自然不敢多想,只当是着了凉。
“少夫人怕是见风受凉了?”
碧兰说着此事就抱怨道:“谁说不是呢,少夫人今早可不是一直守在柳小娘屋子里。”
这也就说得通了,林之和开了散寒的方子,只按着不痛不痒地叮嘱了几句。
碧兰守在孟丽娘床边,只有窈娘去送林之和,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院门口,林之和道:“天寒地冻的,小娘莫要送了,等药煎好了,自然有丫鬟送来。”
“麻烦林府医了。”窈娘谢道。
林之和不知道许多密辛,但沈谦既然说过请他费心关照窈娘,他就不得不再提两句:“小娘身子有些弱,若是要出门还是多添些衣裳,抱个手炉才好。”
自小窈娘就没用过手炉,到沈府来后下人倒是送来了两个,只是她不敢用。
譬如沈府四季为她准备的衣裳,她也只穿平常些的颜色花样,延续着在孟家时的一应吃喝,才能延续她心中的那口气。
若是习惯了骄奢,难免会在这温水之中堕落,最后只会被蹉跎得更不像个人。
转过身去,看着正屋里的光亮,窈娘将双手从斗篷里伸了出来,夜里寒风凛冽,丝毫不因她本柔弱就偏向她几分,苦难都是一视同仁的,甚至还会因着她的弱,在她身上留下的痛苦更深切些。
她记得有一年冬,孟丽娘因厨房送来的糕点不合胃口,就生了好大的气,任由新的糕点送来也不高兴。而她因着李氏并未给她准备冬衣,只能穿着去岁不合身的衣裳搭着秋衣度日,碧柳知道后就让带着她站在孟丽娘的面前来。
起先孟丽娘还瞧不出哪里不对劲,待碧柳说了后,终于袒露了笑颜。满屋子里的下人顿时松了口气,而她就像一个丑角站在戏台上,供人娱乐玩耍。
好在第二日李氏听到了这事,为了给孟丽娘遮掩愚庶妹的名声,才让人从外面买了几件现成的冬衣给她送过去。
那年的冬天真是冷,即使有了衣裳穿,可不知为何,那刺骨的寒风偏偏是往心里钻。
窈娘敛了神色才回孟丽娘的屋里,帘子打开时往屋里跑了些风进去,可这风万万是影响不到里屋里去的。却听到碧兰责怪的声音:“小娘进进出出的,灌了好些风进来,少夫人可还病着呢。”
窈娘进了里屋才低声道:“少夫人可还醒着?我有事要回禀呢。”
孟丽娘眼睛睁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
“实在是不想在此时乱了少夫人的心,只是今日桂枝似乎和正院那般有了些交集,倒不知是不是提前给自己谋划。”窈娘在孟丽娘脸色变得不耐时,才缓缓道:“我想着她是我们院的人,若是有个变故,也是要按着少夫人的意思分派,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当。”
孟丽娘实在是不想与她说着这些下人之间无关紧要的事,不过是个奴婢,随意安个差事做着也就罢了。
轻睨了窈娘一眼,这才将眼睛闭上,碧兰是读懂了她的意思,指责道:“少夫人累了,小娘还是少些叨扰,有空帮着少夫人多照料惠姐儿才是正事。”
惠姐儿从生下来就和孟丽娘不亲,如今又生了病,自然不能再让乳母将孩子抱来,难为了孟丽娘心里想着女儿,又不能相见。
“这我自然是知道,只是觉得桂枝今日忒大胆了些,直接跑去了正院,倒是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处置的。”窈娘低声絮絮叨叨算是解释了一番,见孟丽娘神色疲惫才转身离去了。
孟丽娘不傻,待窈娘离去,睁开眼双手紧握成拳。
碧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绷着身子:“难道柳小娘知道……”
孟丽娘疲惫的双眸里尽是狠意,因着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双颊凹陷得厉害,这般看来到底是阴森诡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