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绯双手费力的捧着暖和的棉被，小脸在火炉的映照下红扑扑的，双脚一滑连同身子带着被子一同翻到了安明身上。
安明一边抱着小棉袄一样的绯，一边将棉被将她裹的像个小粽子。
“哥哥盖被子呀，”绯只露出半张小脸，憨憨的说：“姐姐以前和我盖一张被子，但是哥哥的话会很挤。”
“姐姐平时对你很好？”
“嗯嗯，姐姐最喜欢绯了，”小粽子缩进安明的怀里，“姐姐还会睡前给我讲故事呢，姐姐说她最喜欢的地方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湖边都是永远不会凋谢的樱花！”
“那哥哥也给绯讲一个故事吧。”
安明将绯抱到靠墙的一边，握着女孩依旧有些发凉的小手，千樱放在床头一边，好像这样就能稍微减轻一些绯的痛苦。
绯真的很乖，哪怕时刻忍受着刹那的极寒都不会哭，反而会用纯真的话语去安慰他。
“哥哥也会讲故事吗？”绯抱着安明的胳膊，紧靠着他的身体，那双大大的眼睛满是期待。
绯真的很懂事，从来都会给人很多情绪价值，大概没人能讨厌这样可爱的绯。
“故事的开头是一个雨夜，有一个婴儿被抢了出来...”
安明的声音很轻，却又不会让人听不清，温柔的讲述着在江户星曾发生的故事，绯最开始还很认真的睁着眼睛，可直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抱着安明胳膊的小手也渐渐松开，转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晚安，绯。”
安明将棉被向上提了提，看着绯熟睡的面庞不禁有些意外，这孩子睡着倒是格外的安静，倒是有几分樱小时的样子。
樱的小时候...安明其实想不到更多的记忆，毕竟只有在江户星的那段时间里，樱才是真正意义的小孩子。
在那之后的出云星，那时的樱就已经是经历了许多的战士了，所展露的情感就更加薄弱，大部分时间都很难窥视到那紫罗兰眼眸后真实的心灵。
看着绯的脸颊，安明想到樱从未拥有过童年，从小便在江户星为了生存而付出全部，甚至连唯一的亲人也死在眼前。
樱的一生真的很辛苦，可从那样悲伤的世界长大成人的樱却是那样的温柔，那无言的温柔总是温暖着他。
靠在床铺上也能透过窗户看到那座雪山，孤零零的就在那里，禁止任何人的靠近，就像樱的心一样。
安明完全可以一开始就驾驭铁骑冲向雪山，但在见到绯后，他做不到留下女孩一人在这里孤独的等待。
又或许是从绯的身上看到了曾经樱的身影，这一次安明不愿让绯也感受到冰冷，至少也让他做一次哥哥。
雪山很远，如果带上绯的话会变得更远，但安明不会改变决定。
带着绯去见樱，不论樱是怎样想的，也不论她变成怎样的人，只要再次相遇就一定能够理解对方的心。
人心就是这样的，不去说清楚就不会明白，不去大声说出爱就不会懂。
安明发现绯从不会隐藏心里的想法，想问的会很童真的询问，想说的也会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样可爱的女孩很难不让人想要去生一个女儿出来养。
闭上双眼也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雪声，如果说这里也是超维星渊内存在的某个位面，那樱将他带来这里就一定存在意义。
黑塔告诉过他，超维星渊是为了创造而存在的，不知从何时起，第一个人发现了这片星域拥有这种力量。
最初的江户星只是一颗历经开荒后逐渐繁荣的星球罢了...但在某个时间段后，只要在江户星就可以通过想象去创造心中的世界，从而形成一个个独特的位面，越来越多的人们为此来到江户星，只用了不过数十个琥珀纪的时间便创造了最初的超维星渊。
这近乎于神只的权柄，无人知晓来源，就连黑塔也只是知道在超维星渊创立最初，存在几位最初的创始人。
但那些创始人的身份却始终无人知晓，有人猜测创始人都是超越天才俱乐部的超级天才。
而世界树公司的存在为外界猜想提供了可靠的方向，人们相信创始人是依靠世界树的力量来分享这创世的权柄。
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创造自己的位面，那需要经过不为人知的审核，如果是某位小说家所创造的瑟琴位面就会被无情打入小黑屋永远被封禁，就连小说家本人也会被天谴所惩戒。
安明猜测樱也是超维星渊创始人之一，甚至可能是最初的创始人，因为世界树的秘密只有她和花火知情。
花火在离开江户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对于世界树自然没有任何想法，她更在意的是安明去向。
而樱从出云消失后，或许就回到了江户星，利用世界树的枝桠创造出了如今的超维星渊。
但这终究也只是安明的猜测，想要得到答案就需要去直面樱，就在那雪山之巅，就能与樱再度相遇。
“不要走...安明，”绯在梦中喃喃的说着梦话，两只小手抱着安明的胳膊更紧了些，像是害怕睁开眼就会失去眼前之人。
她看起来很缺乏安全感，房间是小小的，睡觉必须要抱着什么，就连水杯都放在离床很近的地面上方便醒来后就能碰到。
绯很小一只，抱起来没有任何负担，但身子却冷的像是冰块怎样也无法捂热。
那是刹那的诅咒，将绯定格在永恒的极寒，就算距离火炉再近也不会感到温暖。
安明仿佛能看到绯独自一人搬着小板凳坐在火炉前，安静的盯着火炉内跳跃的火星，好像这样就能从中得到些许温暖。
绯是很懂事的孩子，所以一定不会向任何人诉说这份痛苦，只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安明会带绯离开这里，解除她身上的刹那，带她去见到故事中的春天。
这个世界只有永不停歇的风雪，绯从拥有记忆起就只有那望不到尽头的雪原，没有随风吹动的绯色樱花，也没有一年如春的莲心湖，更没有樱姐姐故事里要等待的那个人。
唯一的问题是安明有些疑惑，那就是樱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妹妹？难道是在离开出云后发生的事情？
看着绯熟睡的模样，安明小心的戳了戳她的脸颊，能感受到真实的触感，只是稍有冰凉。
眼前的女孩毫无疑问是真正的人类，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明知道继续想也没有结果，将绯抱着离自己更近了些，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女孩。
直到火炉都熄灭，安明才睡去。
黑暗下绯悄悄睁开一只眼，静静的盯着与她面对面的安明，流露出一抹温暖的笑。
身体依旧很冷，可心却很温暖。
...
...
星盘上。
符离掌心从符玄的法眼处移开，此前强烈的痛苦骤然消散。
最初符玄还并未意识到什么，直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从拥有法眼后就一直伴随她的血肉排斥竟然悄然消失。
仙舟人身为长生种，身体会对伤口不断进行自我修复，而法眼作为身体之外的部位，强行植入下会引发自愈的排斥。
那不断自愈的痛苦符玄早已习惯，如今突然消失难免有些惊讶。
“符离前辈，您...”
符玄怔怔的看向眼前的符离，这时她才意识到眼前的少女拥有她难以想象的境界，不对...应该是比她最初猜想的还要强大。
以寰宇为盘，以过往未来为棋子，在此计算寰宇的终焉。
不被任何人知晓，不需被任何人知晓，符离孤身一人究竟承受了多少？
眼前一阵恍惚，额间法眼缓缓闭合。
当符玄再度睁开双眼时，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闪耀着万千星辰，仿佛能够看穿寰宇过往未来的全部。
卜算、阵法、星图、寰宇。
种种尽在眼底浮现，符玄捂着眼喃喃开口：“怎么可能...”
当法眼彻底闭合的那一刻，符玄的双眼便成为了新的“眼”，从此不再需要法眼，而是用自己的双眼去见证一切。
“在我见到寰宇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样美丽的宇宙不该存在尽头，”符离浅浅一笑，“而我却在计算寰宇的尽头，是不是很可笑？”
符离肩后的长发如沙般流逝着颜色，从粉渐渐褪色为浅灰。
“寰宇理应没有尽头，但我可以告诉你，如今的寰宇存在尽头。”
“人类其实很渺小，但渺小的人却能看到宇宙，卜算就是这样的事情，”符离伸出手触碰着符玄的侧脸，从符玄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符玄，寰宇不会因为卜算而改变分毫，却能比昨日更接近希望。”
哪怕这一切都不过是虚有其表，哪怕就连自己都不知是否能够守护，没关系...只要能再一次创造未来，从寰宇尽头创造那不存在的未来。
让寰宇，再一次变为无限——
在最开始来到江户星的时候，符离见到了很有趣的家伙，看起来就很冷的御姐向她发出邀请，说：“想不想一起创造未来？”
超维星渊并非是让人人都能创造世界，而是...人人都能开辟未来。
那道樱色的背影很高大，但她却总说自己不是救世者。
符离愿意追随那道背影，同时相信她们可以为寰宇开辟未来，但她能走的路似乎早就到达了终点。
“符离前辈。”
符玄抬手握住符离那瘦小的手腕，可就是这小小的手腕，却有着托举宇宙的力量。
能够让她发自内心尊敬的人并不算多，符离毫无疑问是值得敬佩的，倾尽一生只为创造出寰宇不存在的未来。
符玄知道终焉的存在，也有很多势力的高端战力同样知晓，可唯有符离以渺小的人类身份直面终焉。
终焉就像是早被预知的末日，没有人会相信。
“您要走了吗？”
“果然我还是更喜欢无限大的宇宙呀，”符离倒是没有半点前辈的样子，微笑着回道：“洞玄紫徽大阵被铭刻在星盘上，以你的资质领悟应当无大碍。”
“以后法眼就只是装饰了，你可以用自己的眼去观测宇宙。”
符玄默默地注视着符离，只是握住的手腕如沙般吹散，飞向那中央的透明沙漏。
眼中清晰的倒映着如沙般消散的少女，那些沙如黄金般飞入沙漏，符离将她的一生化作大阵最后的棋子——
以寰宇作棋盘，以自身化棋子，这才是真正圆满无缺的洞玄紫徽大阵。
符离看到了全部，其中自然包含符玄的到来，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落幕，也是符离追寻未来的开始。
在看到寰宇的尽头前，更先一步看到的是自己的尽头。
唯有挣脱命运之人能在看到终末之时改变未来，符玄并非是唯一挣脱命运枷锁者，却是唯一有机会以卜算触碰到未来的人。
洞玄紫徽大阵并未抵达极致，而符玄终有一日会以此为基础，创造出能够算出寰宇尽头的法阵。
符离如沙般飘散，填补完沙漏最后的部分，瞬间星盘大亮，万千星辰棋子再度闪耀，以符玄为中心开始崭新的计算。
洞玄紫徽大阵的全部都映照在符玄的双眼下，现在的她拥有看破一切虚妄的眼，哪怕是无比奥秘的阵法此刻也能够理解其中原理。
额间法眼真的变为了普通的装饰，如今符玄的双眼才是真正的“眼”。
这一刻，那曾感受的视线再度落下，自浩瀚寰宇之上，位面外的无垠星河外，那双眼再度为符玄落下视线。
在数百年前，祂曾赐予符玄看见问题的双眼，直至今日，祂再度开口：“你已经寻到了答案。”
符玄已不再需要法眼，现在的她拥有直视寰宇真理的资格。
符玄曾想要在每个选择的时刻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现在她早已懂得，从来没有正确的选择...有的只是她想要的未来。
命运也好，未来也罢，她都绝不会再逃避。
符玄不再紧闭双眼，那双眼眸如水晶般闪耀——
因为，她已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