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人坐下之后,太皇太后关心道:“荣嫔的脸色很不好看,莫非是皇嗣不大好?可让太医看过了?”
吉鼐用帕子掩了掩嘴角,然后笑着解释道:“孩子很好,多谢太皇太后关心。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嫔妾和皇嗣都好,只是这一回的孕期反应有些大,不过都是正常的。”
“那就好。”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即使她再不喜欢马佳氏,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在意的,尤其马佳氏一看就是个宜男的有福之人,说不准这又是一个阿哥,也是赛音察浑的同胞弟弟。
她笑着打趣道:“这孩子折腾人,一看就比不得承瑞和赛音察浑乖巧,说不得又是一个淘气的阿哥。”
太皇太后这话就有些偏颇了,承瑞那是真的乖巧,从怀孕到生产,都没有让吉鼐受过罪,而到了赛音察浑,虽不至于像这一胎让吉鼐难受,却也折腾了吉鼐许久。
即便是出生后,赛音察浑在寿康宫的表现,也与乖巧二字扯不上关系。只是太皇太后亲近养在皇太后身边的孩子,所以对赛音察浑的滤镜格外大而已。
但是吉鼐不好说出真相,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哪能当着外人的面说他的不好。所以只是笑了笑,而后又道:“嫔妾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娇气的格格。”
“格格?”这宫里的格格比不得阿哥尊贵,也不知马佳氏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太皇太后转念一想,格格好啊,宠妃所出的格格,又有两个亲哥哥做靠山,若是能嫁入蒙古,那她就真的不用担心自己离世后,大清会与科尔沁疏远了。
“是个格格也不错,你与皇上已经有两个阿哥了,有儿有女才算圆满。”
太皇太后的态度改变得很快,但是康熙和吉鼐都明白对方是打的什么主意。为了避免太皇太后继续说出让自己为难的话来,康熙主动扯开了话题,“你们协管后宫,对大格格的事有什么看法。”
康熙的意思很明显,你们既然管着后宫的事,而大格格的事也是后宫之事,那就得处理好,否则便是失职。一时间,惠嫔和董庶妃的脸色都不好看,大格格的事情可不好办啊。
尤其是董庶妃,她可是有一个格格,万一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认为自己有照顾格格的经验,将这块烫手的山芋塞给自己可怎么办。
康熙也不想为难她们,当即便让梁九功复述了一遍方才与大格格的交谈。
听到额娘两个字,吉鼐不出意外的又开始恶心了,借着喝水的动作连服数滴灵液,这才压下了不舒服。
康熙看着脸色更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的吉鼐,就知道她又不舒服了,只是在强忍着。实在是憋不住了,心疼道:“荣嫔若是不舒服,便先回去吧。”
康熙这么一说,众人才发觉荣嫔的状况确实不太好。而惠嫔和董庶妃的心则直接提了起来,要是荣嫔再离开了,那大格格的事情可就只落到她二人的身上了。
好在吉鼐及时开口道:“嫔妾无碍,因着嫔妾有孕,宫务已经推却很多了,此番事关大格格的未来,嫔妾怎好再缺席。”
其实,吉鼐也不想留下,但她只是不想现在掺和宫务,可不想在后宫留下一个不能胜任的印象。
这话让惠嫔和董庶妃着实松了一口气,却也让康熙的脸色更难看了。
吉鼐无事康熙针对自己散发出了寒气,接着开口道:“孩子对额娘总是有特殊的依恋之情的,或许是那几个宫人谈起了额娘,让大格格也开始好奇自己的额娘。”
“没错。”惠嫔听到吉鼐的话,反应过来,接着开口道:“只是从前张氏做的事情太过……万岁爷的态度摆在那里 ,宫人不敢提起罪人,所以大格格才不知道自己的额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曾是怎样对待自己的。”
当然,吉鼐和惠嫔都没有说什么,“大格格怎么知道自己不是皇后亲生的”之类的蠢话。
就算大格格被抱去坤宁宫时还没有记事,但无论哪里都不缺嘴碎的奴才。更何况,以皇后的做派,哪里像是一个亲额娘的样子。
但大格格还真的曾经把皇后当做自己的亲额娘。
自她开始有模糊且碎片化的记忆起,自己就待在坤宁宫,虽然见不到“额娘”的面,但“额娘”对弟弟(承祜)不也是十分严厉的吗?
况且,嬷嬷奴婢们用心伺候,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若非她是“额娘”的女儿,怎会有这般的待遇。
但是一次期待已久的碰面,却打破了大格格的美梦。
即使那时候还小,但大格格依旧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她张开双手,欢喜的想要投进“额娘”的怀抱,但对方只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让嬷嬷将自己带走。
自那之后,大格格便没有再出过房间了,为此,她闹过,但嬷嬷只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
当时的大格格还小,根本不明白“额娘”轻笑的意思,只觉得很伤心,很难过。
但从那之后,从嬷嬷宫女们微妙的神情,避开自己的窃窃私语,大格格接受了一个事实——“额娘”并不是自己的额娘,她只是弟弟的额娘。
怪不得,皇后娘娘虽然对弟弟严厉,但眼神却有爱,即便是疾言厉色,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
但是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冰冷的,那声轻笑的意思是:嘲讽、疏离和厌恶,还有可怜她的不自量力。
大格格很难受,但不受宠的孩子,连哭闹的勇气也没有。她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蜷缩在角落里,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那日宫女们的谈话只是导火索,其实,大格格很早就开始好奇自己的亲额娘了。
她想,如果是自己的亲额娘,一定会喜欢自己的,哪怕对她的态度不好,但心里还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就像是皇后娘娘那样。
一群大人即便不知道大格格的心理变化路程,却也多少明白孩子对额娘的依恋,但这,实在是不好办啊。
当初张氏做出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让人恼恨至极,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只将自己的孩子当做邀宠的工具,甚至,只是为了抛下一个累赘,就对亲生骨血动手,比畜牲还不如。
难不成,他们还能寄希望于,这些年的苦日子能让张氏洗心革面,唤醒她的母爱吗?
可偏偏这些顾虑,和张氏从前做的事,他们都不好告诉一个对生母有期待,且年纪还小,又刚刚遭受过苦难的孩子。
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大格格而原本亮闪的眸子变得暗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抬起来的头,又重新低了下去。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真的心疼这个孩子,吉鼐都不得不开口劝道: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份血缘的羁绊是很难斩断的。
孩子爱额娘是本能,即便对方偏心,甚至根本不爱自己,也很少有孩子能直接抛下这段亲情,多是心存希冀,哪怕是遍体鳞伤,心里也总是存着希望的火苗。”
以太皇太后的阅历,自然知晓,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那不孝父母的白眼狼,自然也有不慈的爹娘,所以她十分能理解荣嫔说的话。
对大格格生出怜惜之情的她也跟着劝道:“是啊,荣嫔说的不错,再如何,错的也不是大格格。偏偏,这苦果全让一个孩子受了。”说着还摸了摸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