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色冰冷,显得无比阴暗,表情看起来像是死人大过于一个活人的家伙走了过来。
“他已经没有拯救的价值了,等死吧,现在给他写遗言的时间。”
亚伯拉罕都卡尔二等医务兵,对一名伤者下达了死刑。
“能把他运送到野战医院去么?”
“来不及,失血的位置太多,他的脸已经白了,这里没有输血设备。”
“……”
亚伯拉罕朝着另外一边看去,森林的低坡底下,炮弹结束了白天的洗礼,敌军和我方各自产生了默契,开始降低的攻击的频率和烈度,整备了起来,大量的战壕正在挖掘,伤员被送入战壕之内的临时医疗中心。
被亚伯拉罕救治。
他看着一个个死了,或者没死,或者即将死了的伤员们,点燃了一根香烟。
苏越浑身都被包扎着,他愕然的看着不远处的熟悉面孔??
小胡子……
比他印象里更冷淡,更危险的男人正在快速走动着。
“你认识他?”
亨利神情疑惑。
苏越说道:“他是不是叫亚伯拉罕??!!”
“你别激动,伤口崩开了。”
亨利连忙示意苏越躺下,苏越却激动至极的说道:“亚伯拉罕,亚伯拉罕。”
“他是我们的军医。”
“前线的医务兵不少,称得上是军医的人没几个。”亨利说着亚伯拉罕的相关情报。
“军医??”
“是啊,这家伙听说在野战医院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
“……”
亨利说道:“这个家伙传说会直接给士兵判死刑,说能治好的99%都能治好,说治不好的,他连治疗都不肯,就让对方等死。声称那样会浪费治疗物资,因为前线的资源是有限的,利拉德将军也很信任对方。”
“他是临时野战医院的头?”
“半个吧,他不管事儿。”
“……”
苏越说道:“我现在这种伤势是什么级别?”
“轻伤,没有擦到骨头和关节,造成基本功能损害的都是轻伤……你只是面积大了一些。”
“草!!”
苏越爆了一声粗口,亨利笑道:“你看你这不是精神挺不错的么。”
“可是疼啊。”
他看着亚伯拉罕的背影,完全无法想象,为什么会遇到他。而且还是在同一个战场上,没多久,后方医务处的帘子被掀开了。
格里高利说道:“大人,您受伤了?”
“……”
在都灵世界,苏越基本上没有伤病的可能性,倘若自己真的受伤了,大不了让欧罗巴这位大天使奶上自己一口,他本来脑海之中想象的是欧罗巴进入野战医院成了漂亮的女野战医生的剧本。
结果没想到,率先碰到的竟然是亚伯拉罕?
格里高利说道:“看样子您的力量还没有恢复?”
“……”
苏越低声说道:“怎么恢复力量?你看我现在的凄惨模样,像是有力量的么?”他曾经张狂霸道,但是在受伤之后,一切的狂妄和强势都消失了。
他跟格里高利诉说着自己的情况,从变成建筑师,然后穿越到这个云中城700年后的世界开始。
格里高利静静地聆听着,说道:“我已经在这里生存了很多年了。”
“具体是怎么样的情况?”
“一个位面。”
“什么?”
格里高利说道:“这里就像是一个监牢,永远有未知、荒诞的情况发生,我发现这个世界区域外围全部都被一层层灰色的大雾笼罩了,云中城的下面根本没有其他东西。”
“能离开么??”
苏越震惊得看着格里高利,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遇到的一个“正常人”,或许是指引者。
哪怕不回到都灵世界,他也渴望回到现实之中……
格里高利:“恐怕会很难。”
“难?”
格里高利说道:“每一次战争都会持续两年左右,大概两年半一方面会露出颓势,您或许要在这两年半内活下来……”
“???”
苏越说道:“你的属性呢?你现在还能变成异虫领主么?”
格里高利:“什么异虫领主?”
“?????你不记得了??”
格里高利说道:“大人,700年前您统治这个世界之后,大家就都走散了。”
“什么?”
他起身朝着苏越恭敬的行礼……
黑夜像是吞噬了月亮和星空,迷迷蒙蒙的暴雨变成了细雨,远处的森林不断地倒塌,坦克和炮弹的轰鸣声,在夜幕里不断浮现,苏越沉沉的睡着了。
在月亮照耀的世界里。
第二天、第三天、持续了半个月的攻势,每一天都有人死亡,野战医院堆满了人,他在伤势发展的第十五天回归了战场。
因为士官长费舍尔的恳求,他从14天的固定休假期间,被延长了一天;同时费舍尔也因为抗命所被降职了。
“进攻!!”
炮火和硝烟弥漫在眼前的视线里,苏越看着一支小队意图快速绕过侧翼,向他们的右翼发动冲锋,但是却不断地倒地,死亡。
生命像是极其容易凋零的花朵,遇到寒流的一瞬间,就结晶,然后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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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伤员!!”
“立即率领伤员转移。”
亚伯拉罕怒吼着,他四周的士兵越来越少,杜瓦尔的敌军、穿着灰色军服和头戴钢盔的敌军数量变得越来越多。
“少尉大人,您该撤了。”
“我知道。”
他朝着临时野战医院的帐篷里走去,一把马克楠左轮手枪,被他上膛,右臂抬起瞄准刚刚从山坡上登上来的杜瓦尔的敌军。
“大人您走错方向了。”
亚伯拉罕对身旁的士兵们的声音置若罔闻……
“砰!砰!”
漫山遍野的敌军涌了过来,溃败的士兵不少丢弃长枪被迫成了战败的俘虏,他们的弹药都打光了,一箱箱木箱的弹药箱里,只剩下空空如也的稻草。
弹壳洒在战壕里,被敌军士兵的脚印一脚踩进深处,他们的腿又从泥浆里拔了出来,缓慢而坚定的前进着。
战壕被控制了,局势开始后撤,向着不利他们的一方开始演变和发展。
野战医院的大量医务兵,来不及转移的伤员被俘虏。
78毫米的榴弹炮,轮子都陷入了泥浆中,上面的铆钉闪着银光,不少则被淤泥覆盖一名士兵被刺刀的寒芒洞穿了胸膛,颓然的倒在敌军的钢枪上,陷入死亡。
“噗!!”
亚伯拉罕抽出指挥刀,躲过敌军的刺杀,一刀将其砍死。
来到文件和电报上的位置,左臂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手雷,拉环儿,望向这些文件和野战医院的电台,弯着头离开帐篷。
“轰!!”
电台、文件、桌子全部在爆炸的声音中变得四分五裂,纸张燃起了火焰,帐篷也燃起了火焰,亚伯拉罕的脸庞冰冷而无情,似乎对于这一切感到不为所动。
大量的杜瓦尔士兵漫山遍野的出现,仿佛无处不在,每走一步都会深陷沼泽之中。
他躲藏在堑壕里。
甚至没有换上杜瓦尔敌军的士兵。
“噗……”
他动作优雅从容,似乎哪怕如此危险的战场也不值得他狼狈逃窜,战壕里,亚伯拉罕开始撤离,每经过一片壕区,都能看到大量的歪头的死者。死者绝大部分都是歪着头的,因为现在对他们来说是不可能有仪态一说的。
还有的死者的脑袋落在胯下,尸首分离,亚伯拉罕冰冷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片黑暗。
七八个杜瓦尔士兵正在用听不懂的杜瓦尔语言交谈,看到亚伯拉罕的一瞬间,就朝他扑了过去。
肠子从腹部流淌出来,血在溅射,亚伯拉罕脸色苍白的捂着腹部,作为医生他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手段,很快处理了伤口止血,却发现自己的体力竟然已经快要耗尽了。
“该死……”
这里没有山地摩托,也没有载具……
只靠腿的话……
他看着远处漫山遍野都在攀爬过来的士兵们,艰难的行进着,不时有友军的士兵被处决,被俘虏,他仿佛在战场中成了靶子,又像是一个幽魂。
没有找到大部队的位置之前,他绝不能停下来。
因为一旦停下来,就是死亡和俘虏的结局降临的时刻。
杀戮,行进……亚伯拉罕不记得自己穿过了多少战壕,撤退了多少公里,他的意识逐渐的开始模糊……手中的左轮已经不知去向,对于一个士兵而言,丢失武器是无比严重的情况,但是他的手枪已经没有配弹了。
现在只是一个玩具。
步兵的钢枪太过沉重,他拄着钢枪,看着远处的阵地……
三名杜瓦尔的士兵如同恶魔看到了羚羊一般的猎物,向着亚伯拉罕扑来……换做之前,他对此不屑一顾,甚至认为他们根本不可能阻挡自身。
可是极度的疲惫,厌倦、失去子弹和武器的支撑,大量的流血让他已经没有了精锐时自己的状态。
“……”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冷酷,但是里面透露着的模糊和朦胧,让三名杜瓦尔士兵都笑了起来。
“军官!!是敌军的指挥官。”
“我们发财了,他腰间还要佩刀。”
“抓住他们,回去之后就能领赏了,我已经想到的大人应该怎么奖励我们了。”杜瓦尔语亚伯拉罕根本听不懂,但是他大致猜到了对方明亮眼神之中的意思,他们觉得自己是一条大鱼,而他们就是抓大鱼的捕鱼人。
“……”
他准备自杀。
在这一刻。
“砰砰砰!!”
两名士兵倒下,一个身影爆起,从旁边的林地里将那名士兵扑倒在地,紧接着是钢枪和刺刀、短匕首的相互搏杀。两人如同野兽一般,撕扯着彼此的耳朵和脖颈,牙齿和眼神里都充满了对彼此的恨意。
“亚伯拉罕!!!”
“!!”
钢枪就在脚下,苏越的体力已经精疲力竭。
亚伯拉罕颤抖,踉跄着朝前走去。
他不受控制的在前面摔倒。
杜瓦尔士兵的士气更高,而那个他认识,甚至有一种特殊情感的叫做苏越的工程伤兵,拖拽着伤残之躯,俨然已经穷途末路了。
“砰!!”
就在苏越被杜瓦尔士兵压倒的时候,格里高利的身影从背后的黑色森林里跑了出来。
枪声结束,敌军尸体倒下。
他搀扶起苏越,看也没看亚伯拉罕一眼,就要离开。
谁知苏越却说道:“带他一起走!!”
“大人,这不符合当前的形势!!”
苏越说道:“带他一起走,他不能死。”
“下士,执行命令!!!”
“是,大人。”
亚伯拉罕模糊的视线,注视着苏越,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解救自己。难道仅仅因为他是一名军官,一名医生么?他的眼眶一黑,整个人栽倒在了钢枪的旁边。
泥泞和淤泥和虫子蜈蚣爬满了他的脸庞,钻进他那茂密的头发里,但谁也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了。
在战场中,活着,是他们唯一需要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