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愿仙”骤然大声笑起来,笑声鬼哭狼嚎,异常刺耳。
对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
“说得挺冠冕堂皇,那是因为你不是那些贫苦百姓,你是云熙宗的弟子,又身负风灵根,人生最大的不如意大约也就是修仙之路辛苦了一些。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在垂死边缘挣扎的百姓,那些生来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无法掌控自己人生的人,那些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的人,有多么想要过另一种生活。
如果你处在那种境地,你恐怕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自己绝对不会觊觎别人的人生。
但没关系,你这样的人,若有朝一日失去周围的亲友,失去天赋灵根,变成一个普通人,到时你再看大夏朝廷,再看这些名门正派,你定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偿愿仙”说完这些,蓦然抬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道。
“来得还真快……不过也无妨了。”
“铛——”
熟悉的钟鸣声铮然响起。
沈乐言瞳孔微缩——这是浩然钟的钟声!大内儒道宗师出手了!可是时机却偏偏很不巧。
这“偿愿仙”定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妖魔,操控它的人是谁?他一点线索都还没有找到,“偿愿仙”暂时不能死!
但是他脱口而出的“不”字慢了半拍,等他说出口时,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
涤荡一切的浩然之音刹那将那团血肉组成的笑脸击成了一团血雾。
他又回到了侯府的院子里,而那些由妖魔弄出的活死人,都倒在地上,成了一滩滩腥臭的尸水。
“乐言!!!你的脸上怎么流血了?!”
他抬起手碰了一下,看到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看向陈靖,话语出口时,嗓音还是有些发颤。
“……没事,只是不小心被那妖魔伤到了,擦破点皮而已。”
他说完,目光径直望向手持浩然钟的宁微末。
“宁大人为何直接将这妖魔杀了?”
宁微末莫名地皱眉:“妖魔不杀了,留着你们云熙宗养吗?”
“我的意思是,那只妖魔它可能还藏有别的秘密。”沈乐言无奈,“为何不等刑讯过后,再将它杀了?”
“一只实力最多只有元婴期的妖魔,能有什么秘密?何况我是奉了陛下的口谕前来,陛下的口谕是将这妖魔就地正法,那我便要立刻将其杀了。”
宁微末说完,一收浩然钟,语气疏离。
“妖魔已服诛,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回去向陛下复命了——永平侯府虽然未将妖魔诛杀,但引出妖魔真身,查清案子有功,陛下不日会有赏赐。”
对方的身影消失无形了。
沈乐言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那只妖魔之前跟他说的那句话“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在你心里埋一颗种子罢了”。
那只妖魔似乎早就察觉了宁微末的到来,也知道自己一定无法从浩然钟下活下来。但宁愿在那里同他说完这些话,也没有选择逃跑,这是一只寻常的妖魔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小师弟?你在那只妖魔的幻境里,看到什么事情了,为何会觉得那只妖魔还藏有秘密?”
郑子珩取了一瓶药膏,轻柔地替他涂抹在了脸颊的伤口处。
伤口隐隐的灼痛立刻减轻了不少,很快就结了痂。
沈乐言低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这件事,是不是该传信让师父知晓?”
妖族腹地,迷雾之森。
两队巡逻的妖族士兵正在换岗。
“哎,兄弟……昨日进献给王上的人族都押送到了,王上今日的心情应当还不错吧?”
“王上的喜怒谁能猜得准?昨日我收下一个弟兄,就因为左脚先踏入宫殿,就被王上剖去妖丹了!”
“嘶——”
“不过兄弟你也别太担心了,王上现在正在里面和几位大人议事,一时半会应该顾不上我们。”
“议事?”
“是啊,难道你没发现,近来宫殿里时常散发出一股腥臭味吗?”
“那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百里成,百里大人搞出的东西,据说是由无数妖族的妖丹熔炼而成的,叫什么,叫什么‘偿愿仙’。”
“什么?!王上竟然放任一个人族,将我们妖族的妖丹熔炼?!”
“嘘!你小声点!在这里议论王上,你不想活了?!那个‘偿愿仙’,本体就在咱们的宫殿里,我之前进殿禀告的时候,瞧见过一眼,是一屋子会动的血肉,看起来怪恶心的。
据说啊,它可以幻出许多分身,王上已经将它的几道分身送去人类的城池了。你猜怎么着?短短数月,就搞到了数千人的愿力!还没被人族发现!”
“照你的意思,王上有这些愿力供养,修为能恢复不少?”
“那是,起码不会再随意剖我们的妖丹了。”
宫殿内,年迈的妖皇缓缓睁开双目,看向一旁手握红色油纸伞,戴着铜面具的男子。
“百里成,我们放在大夏京城的那只偿愿仙,已经被浩然钟所诛。”
“王上,虽然这样损失了不少愿力,但偿愿仙的本体还在,就可以源源不断诞生更多的分身,何况,王上不也借此机会,在京城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吗?”
妖皇浑浊的双眼一丝精光闪过:“我将自己的几缕神识附在偿愿仙的分身上,此次在京城,的确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陆元弋新收的那个小弟子……”
京城妖魔作祟的案子暂时告一段落。
即便沈乐言总觉得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但“偿愿仙”死了,一丝一毫能追查的线索都没有留下,他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只能日后再说。
控制“偿愿仙”的幕后之人和他说了许多,他们应该会再见面的。
只可惜“偿愿仙”并非是他亲手诛杀的,系统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他原想立刻启程回云熙宗,跟着师父修行。
但是郑子珩说他们来京城这几日光顾着理会“偿愿仙”的事情了,都没有好好逛过京城,叫他们留几日,之后再一起返回云熙宗。
“差点忘了,大师兄,你取回碧血蛇草已经好几个月了,你弟弟的病……现在如何了?”
一大早,郑子珩便带他们去吃了京城有名的几家小吃。
这里九境天南地北的美食汇集,而且都是来京谋生的本地人做的,口味十分正宗,各种菜系应有尽有。
沈乐言不多会儿便吃撑了,剩下的就打包回去准备当午饭。
忽然想起到侯府的这些日子还没有拜访过郑子珩的父母亲人,便问了一句。
“我弟弟的痴傻之症已经好多了,现下请了个教书先生,每日教他识字——也不求他有多少学问,只要能同寻常人一样生活就好。”
“那就好。师兄是打算等他的病再好一些,就和我们一起回云熙宗吗?”
“嗯。在家住了许多时日,也该回云熙宗了。”
郑子珩的话音忽然顿了一下,沈乐言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向窗外,只见一条偏僻的巷子口,两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鬼鬼祟祟,推推搡搡地走出来。
那两个人看起来并没有灵力,应该不是修士。
“师兄……你看什么呢?”
郑子珩清润的眉宇间隐隐有些犹豫:“那两个人,好像是我的两个异母弟弟。”
郑子珩家里的弟弟妹妹很多,许多是永平侯的妾室生的。
因为郑子珩很小便去了云熙宗,往往几年才回家一次,所以跟家里大部分弟弟妹妹都不大熟悉,估计……
【师兄大约也认不清楚自己这些弟弟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那两个人从巷子走出来后,混入了街上的人流之中,正好从他们窗外走过去。
其中一个胖一些的,拿起自己干瘪瘪的钱袋子捏了捏,吐了一口唾沫。
“踏马的,今天真倒霉,钱都输了个精光!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交代了!”
另一个高高瘦瘦的很快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撺掇,我会偷我母亲的金银细软出来赌吗?!万一被父亲发现我偷拿了家里的东西,我非被他用鞭子抽死不可!”
“哎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今天输了,下次再赢回来不就好了!”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沈乐言从这两人的只言片语中想起来些什么。
原着里好像提到过,永平侯府后来衰败,就是因为家中子弟不成器。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去赌钱,一直将偌大侯府败光,后来为了填平窟窿,甚至敢做假账,挪用朝廷的军费……
这些事情虽然没牵扯到郑子珩身上,但家族出了这样的事情,对方心里又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他赶紧扯了扯郑子珩的衣袖:“大师兄,你可看清楚了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有一人带了侯府的玉牌,应当没错。”郑子珩低低叹了一声,“家中对他们管束不严,他们平日里又不缺银子,就整日出去斗鸡遛狗,流连赌场青楼。”
“侯爷不管?”
“父亲军务繁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军中,这些时日也是去京郊大营巡查了。”
“……那师兄也不管?”
“他们在我跟前,一个个比兔子还乖,我一离开京城,便故态复萌了。”
【(??v?v??)】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俩败家子后来把侯府败光了,害了侯爷的一世清名。但赌博这种事情,今日你带我去,明日我带他去,如果不管的话,只怕侯府的子弟去赌的会越来越多。】
【师兄,这两个人可不能轻易饶过啊!】
他正在准备措辞,就见自家大师兄的神情已有些冷下来。
他赶紧趁热打铁:“师兄,快快快,咱们现在去追他们肯定追得上,到时人赃并获——”
郑瑞和郑珍正计划着明日从哪里搞点银子来,好把今日输了的钱全部挣回来,一边走一边商量明天是赌牌还是玩骰子。
没留意,前面有人挡住了他们的路,还撞了他们一下。
胖胖的郑瑞当即怒喝道:“谁啊?这么不长眼睛!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可是永平侯府的——”
郑子珩茶色的眼眸一派平和,嗓音温润听不出一丝怒意。
“你是永平侯府的?”
郑瑞一惊,目光撞上郑子珩朗朗如月的面容,险些咬着舌头,赶紧俯下身:“哎呦!弟弟愚笨眼拙,没认出是兄长来了,兄长怎么会来这儿……”
沈乐言摇了摇手里的糖葫芦:“郑瑞公子,我师兄是带着我出来玩儿的。”
郑瑞哪里笑得出来,干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兄长,我和郑珍今日出来也是买东西的,现在正准备回侯府呢。”
“你买的东西呢?”
“呃——”
沈乐言:“郑瑞公子,我刚才瞧见你从那条巷子出来,没记错的话,那条巷子应该是通往赌场的吧,郑瑞公子这是赌钱去了?”
“怎么会!我哪里敢去赌钱呢!兄长,我——”
郑子珩指尖一点灵力微动,对方的钱袋便飞到了掌心。
打开钱袋,里面一个铜板都没有,反而飞出一张字据。
今永平侯府欠赌坊三百两银子,限期一月归还。
底下有郑瑞、郑珍的名字和刚按上去不久的手印。
郑瑞、郑珍脸都白了:“兄,兄长!我们也是一时财迷心窍,想着兄长回来了还没送什么礼,手头又紧,就想去赌场赚一点,好给兄长买一份礼!谁知道今日手气不好,全输了!
兄长,我们日后再也不敢了!您看三百两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日后我们肯定自己用月钱补上亏空……”
这两人好像拿准了郑子珩的性子,知道他大师兄容易心软,好说话,只把自己往凄惨了说。
什么生母身份低微,月钱太少根本不够花,仆人都看不起我们啊。
什么是别人哄骗我们去赌钱,我们也是受人蛊惑啊。
沈乐言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编点好的吧两位,没记错的话,你们一个月里一半的时间都在赌场,其他时间在吃喝玩乐。还搁那骗我大师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