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林舟意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江铤。
见她进来,商允淮抬眼看过来。
林舟意看了看他,又走到床边。
见状,商允淮走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瘦骨嶙峋的身体,还算清秀的五官,苍白的脸,明明这么小的年纪却满含沧桑和对陌生人畏惧的眼神。
他插着氧气管,瘦小的身体盖在被子底下,刚睁开的眼看见床边的三个人,眼底恐惧感渐生,像是在害怕什么。
林舟意和商允淮坐在床边,静声打量了他一会儿。
至亲全亡的一个孤儿,九岁大的年纪,无依无靠。
可他却能反应迅速地推开林舟意。
监控显示那个时间点这个孩子刚好过了马路走在林舟意身后不远处。
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当一个人达到某临界点爆发的时候,确实能做到这个孩子的程度。
深城苟延残喘的狗已经被剁干净了。
商允淮仍在让人深入调查这个孩子,范围甚至扩到了国外。
但不论怎样,林舟意还是亲口给这个用命救她的孩子道了谢。
……
这个孩子住院的这段时间,商允淮和林舟意基本每天都会去看他。
次数虽然不多,但他们不在时,也会让江铤派人过来。
最高级的病房,最高条件的医护,最好的吃食营养,林舟意和商允淮没有缺过那个孩子一样。
用商家下属的话来说,住院的这段日子,就是那个乞丐男孩活到现在过得最好的时候。
出院时,商允淮和林舟意二人亲自来接的他。
之后,江铤将他送去了京城最好的福利院。
没过几天,江铤亲自把关,给他找了一对可靠家庭条件也很好的养父母。
除此外,应商允淮和林舟意的意思,他也给了对方一笔巨款。
一部分用以抚养这个孩子,一部分给这对养父母,算作感谢费,最后一部分,留给这孩子以后长大了自己支配。
任一部分的钱,都够普通人活几辈子了。
本以为这已是最好的处理结果,那孩子也全程很乖地跟着去了养父母家。
但不过几日,商允淮送林舟意在去研究院的时候,却在京大校门口看见了他。
看到他之后,两人的车停了下来。
他的深入调查结果出来了,确实显示只是一个身世背景都很可怜的孩子而已。
对林舟意来说,他始终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即便他不出现,她也不会出事。
但人不是一个完全无情的生物。
尤其林舟意在此前曾目睹为了保护她和罗殊月的邓典被折磨死在她面前,也眼睁睁地看着罗殊月绝望至死。
无力,绝望,曾像一条甩不开的枷锁,困了她许久。
她走出来了,可她永远忘不掉。
如果当时这个男孩也死了,她不知道她会怎样。
或许会歉疚一生。
幸的是,他们最后将这孩子救了过来,该给的能给的全都给了他。
但对于用性命救自己的人,对于一个孩子,林舟意还是做不到那么绝情。
车停下后,她降下了车窗。
商允淮也偏头扫了一眼过去。
“阿淮,下去看看。”林舟意打开车门。
商允淮在她后面下车,两人朝蹲在校门口的那孩子走了过去。
那孩子穿得干干净净地蹲在那儿,好奇地睁着双眼看着朝他走过去的两个人,也不说话。
林舟意在他面前蹲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林舟意。
商允淮是站着的,站在林舟意旁边,神情稍作思虑的睨着地上的孩子。
说不上有多排斥,但眼神很淡。
林舟意见他不说话,无奈叫了一声:“江铤。”
话落,一旁的江铤马上上前:“夫人。”
“你把他送回去吧。”林舟意看了一眼那孩子,“查一下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是。”
说罢,江铤站到地上的人面前。
之后,他把这个孩子送了回去。
这个孩子很乖,来了看见林舟意一句话也不说,现在也一句话不说地跟着回去了。
商允淮扫了一眼他孤小的背影,转而拉着林舟意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往学校里走。
“阿淮,”林舟意笑着看他,“其实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
“你今天给我戴的围巾被我偷偷解开了。”林舟意说着还有点小骄傲。
商允淮顿时停下,然后转头垂眼。
他还没说什么,林舟意另一只手拨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我自己重新戴的。”
“是不是没有那么丑?”她问。
商允淮看似认真地端量着她自己系的围巾:“好看。”
“是吧?”林舟意笑吟吟地,“我都说了我能戴好。”
“阿意的意思,”商允淮扬起唇,“是不想要我戴?”
“我只是觉得不能每次都让你给我戴。”林舟意往前走,跟打趣自己似的,“显得我很没用。”
商允淮抬腿,眼含笑意:“阿意可是首席,研究院的院长。”
“是最厉害的。”
……
上次在京大校外看见那个孩子是林舟意没太想到的事情,本以为是他养父母对他不太好,所以他才会出现在那儿。
但后来江铤去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那对养父母对他很好。
把他送回去之后,江铤又离开了。
但后来几天,林舟意去研究院的时候,到了京大依旧会看见他。
像缠上了她一样,每天都会在那里。
又一天,到了京大校外。
林舟意不出意外地又看见了他。
她坐在车上,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商允淮自是也看到了,脸色冰冷地掠了过去。
开车的江铤也没有停车,直接把车开进了京大,又到了研究院。
“安心做研究,不要想别的。”商允淮跟林舟意说。
她点了点头,转身进了研究院。
见她进去,商允淮上了车,江铤随后。
从京大出来,那个孩子依旧在那儿。
商允淮下了车,朝那个孩子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这个孩子仰起头看他。
“带走。”商允淮瞥一眼江铤。
*
华宫会所,包间里。
江铤笔直站在一边,不多说一句话。
桌边,商允淮冷漠地睨着对面的小孩:“我很感谢你愿意出手救我夫人。”
“但你的命怎么回来的,你现在拥有了什么,又过得怎么样,”商允淮平淡道,“你自己知道。”
“她不欠你的。”
不管是林舟意,还是商允淮,他们都不欠这个孩子什么。
男孩两只手绞在一起,头都不敢抬。
“如果你再以这样的方式打扰她的生活,”商允淮却没有委婉,“我会把你送出国。”
这个孩子,说好听点是林舟意的救命恩人。
但没有他,林舟意照样不会有事。
商允淮此刻对这个男孩,没有怜悯之心。
因为他没有对不起这个孩子,可是这个孩子现在却给林舟意,给他们造成了生活上的困扰。
就算只是蹲在那儿,每天在必经之路看到他,对他们来说也是打扰。
商允淮不是林舟意,他没有她那样的顾虑,所以他可以替她来做这件事情。
或许他本就无情,因为他觉得,他和林舟意给这个孩子的,已经远远多于他本身那条命。
商允淮没再多看一眼那个低着头的孩子,起身往包间外走。
但他站起来,那男孩突然开口了,声音很细小,很低:“对、对不……起……”
商允淮没理他,拉开椅子便走出了包间。
只留下伶仃的一个孩子。
江铤转头望向他,也只是冷冷道:“希望你听从警告,不要再打扰家主和夫人。”
末了,江铤也走了。
包间里只剩下那个孩子。
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垂得很低,下巴几乎要贴到胸口,看不到脸上的表情,颤抖的肩膀也缩得极紧,无措的双手揪着衣角。
因为这个动作,衣角被他攥得皱巴巴的。
他蜷缩在椅子里,整个人像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野草。
*
“家主,”江铤接完电话,“他走了。”
是说华宫那孩子。
商允淮:“嗯。”
没有多问那个孩子一句:“港城白家的宴会,你替我出面。”
“是。”
刚说完,商允淮的手机就来了电话。
他接了。
那边是白斯年,他说他已经到京城了。
白家的宴会他不去,反而跑到了京城。
专门来找商允淮和林舟意的,说要来商家蹭饭。
商允淮握着手机,表情淡淡地骂了一句白斯年。
对面狼心狗肺的,根本不在乎。
他确实来了,还待了好几天。
年末了,依旧冷得不行。
商允淮忙完之后,自己开车去了京大研究院去接林舟意。
他到之后才打电话给林舟意说可以出来了。
电话一挂,没过几分钟林舟意就从研究院里出来了。
她白裙配同浅色系外衣,戴着围巾,头发低捆在后脑勺,脸上裹着一如既往的盈意,活像个落入人间的白色精灵。
商允淮下了车站在外面,见她出来,寡淡一日的脸上不自觉地生起笑容。
她靠近之后,他就伸出了双臂,然后把人抱进怀里。
林舟意被他抱着,调侃道:“被人看见怎么办?”
“要是有人,”商允淮自然道,“阿意把头埋低一点,他们就只能看到我了。”
“好办法。”林舟意一个点头,“所以不可以先上车吗?”
商允淮失笑,抱她的双臂松开一只,然后拉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