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下) 计破匪巢,穷途末路迷梦源头:
下午时分,丰明烨带领着这支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的队伍,从一夫岭上铩羽而归。这些人从官到兵,个个垂头丧气,一路向栾家川回撤着,准备在大本营里暂时安顿和休整,择机再战。
‘源江川’大车店门前的驮子道上,蜿蜒行进着败退回来的各路人马。其中有不少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担架队,几个人轮番抬着的简易担架上面,死的、活的,凡是能搜寻到的,抬回来十几个。这些担架队中,掺杂着不少骑在马上随时准备替换担架手的官兵,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副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一仗可以说是惨败,不但没能攻克一夫岭,反而损失掉一部分兵丁,而且还极大地挫伤了众将领的积极性。当这支队伍返回到栾家川时,几乎每个人都蔫头耷脑的,特别是华正晨和石寒寅,更是嗒焉自丧,脸色难看得要命。
院内嘈杂的人马声,惊动了店内掌柜郝美娥,她偷偷在门边的门缝里,向乱糟糟的大院子里看去。刻时,她被院子里担架上的那些人给惊呆,心脏也不由自主突跳个不停,只好赶紧退回柜台内坐下。
卜酒料骑在马上,仍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负责看管两头驮着酒瓮的骡子。当骡马进入到‘源江川’大车店的院子后,就催赶着骡子,向马棚走来。他原本打算跟着队伍打下一夫岭,开完事先预订好的庆功宴,就返回梦源镇去。
哪承想,人算不如天算,这次战斗却以失败而告终。事情的变故,让他这个运送庆功酒的人有些尴尬,也只能怏怏不乐,随着败退的队伍再次回到栾家川。
卜酒料在马棚前翻身下马,手握着缰绳。他两只狡黠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把自己附近几个刚回来的年轻官兵,作为目标锁定起来,随即用手一指,开口说道:“那四位兄弟,你们过来。”
几个官兵不知道有什么事,便先后走过来。前面的一个问道:“大哥,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卜酒料怕这帮官兵不听他的话,特意装出一副有派头的样子,将手中的缰绳甩给前面那个兵丁后,说道:“去,把这马,和那两头骡子都拴到马棚里,再把那驮架上的酒瓮卸下来,搬到屋子里。”他手拿着那把不离手的药镐,边说边往那店门口走去。
卜酒料的这一切言行举动,均被后面的包全看得是一清二楚,但是,他又不能制止或发作。因为此人不是驮子队的成员,现在属于一个没人管的自由人。虽然前段时间,强行用他在醉仙村‘明日仙’酒坊里烧酒,那也是为万家的买卖着想,不得不这样做。原本就欠人家一个人情,现在拉下脸来去训斥,也有点说不过去的。
本来战斗的失利,包全脸上就愁眉紧锁,刚才的一幕,又使他有口难言。他在院子里阴沉着脸滑下马之后,就牵着马来到马棚里。
卜酒料信步往店门口走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就已经发现包全在下马时,将那犀利的眼光向自己这里扫视着。不由内心一沉,立马就停住前行的脚步。他对这个包总管的确有点打怵,也没敢直接向屋内走,就抬着头,假装向天空望去……
包全将马拴到马棚后,便快速向着店门口走来。他看到依旧在仰头看天的卜酒料后,特意问道:“卜少掌柜的,你这是在看天,还是在祈祷?”
卜酒料本想等包全走过后,就远离他,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这个老头看来已经盯上自己了。不行,得赶紧脱身!他一边转着头,一边敷衍着说道:“我是想家了,想回梦源镇去。”
包全本来就对他刚才的大爷做法有些反感,便接上话:“你现在看天也没有用,天也不能送你一副翅膀,你还是安心等我们打下一夫岭,你再回去吧。”
卜酒料习性刁钻古怪,内心极其不服,你们攻不下一夫岭,这不等于我过不去。他看着院门口不断进来的兵丁说道:“今天这一仗打的,伤了些元气,等下次再去打一夫岭时,可能还要准备好多天,我不想在这里等。”
此话一出口,让包全感到有些吃惊。哼哼!一个靠耍嘴皮子损人的酒坊少掌柜,你不在这里等,难道你能飞过一夫岭去?那可都是些杀过人的土匪?他虽然觉着这卜酒料是个人才,但过这个关,可不是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能说过去的,冷冷一笑后,说道:“听卜少掌柜这话的意思,是想马上就回梦源镇吗?”
卜酒料晃动几下手中的药镐,说道:“是的,现在已经是深秋,山上还有些特殊药材,需要在下雪之前采回来。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回梦源镇必须经过一夫岭,可现在那里戒备森严。”
“这我知道,今天也到过那地方。”
“你能过去吗?”
“能!”
“你……”包全这个官场亨通汤水不漏的皮笊篱,没想到居然遇上卜酒料这么个不识大局的山野铁蒺藜。但他毕竟是足智多谋之人,在这个有点可恶的人身上,说不定真能挖掘出破敌之法来……
“不用你我的,给我两瓮‘明日仙’就行。”卜酒料在众人解救攻击一夫岭的石寒寅带领那些官兵时,已经发现了那孤凸磐石上的秘密,知道这里是洪天炮的了望哨,准备在远离寨子门的匪兵身上做文章。
包全觉察出这小子有点鬼道道,何不让他全面把事说透,看其是否能从中想出破敌之策呢?于是,他便欲擒故纵和声说道:“卜少掌柜,你前段时间帮‘万货全’烧酒有功,要两瓮酒,这没问题,可以给你。”
卜酒料自从跟着‘霸天驮行’这些天来,已经基本摸透了包全的脾气,原本打算只是说一说,将这事先应付过去。没想到这一贯精打细算的包总管,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如此爽快。他将那狡诈的眼光,快速移到那张下巴悬垂着白须平静如水的脸上,用带有怀疑的口气问道:“这么多的好酒,你舍得吗?”
“老夫舍酒,你舍命,这有什么。”
“只要你给我酒,命吗?我还要留着回去采药用。”
“走,跟我去拿!”包全身体略微一转,改变了要到店内去的方向,向昨天晚间众将领议事的屋子走去……
卜酒料站在原地没动,他知道刚回来不久的丰明烨就在这个屋子里,如果真要面对他,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嘴上说道:“包总管,酒不在那个屋子里。”
包全头也不回,继续小步慢走着,采用激将法说道:“酒在丰少侠这里,能否拿到,这就看你有没有点真本事。”
包全的这一番刻意扯皮推诿的话,让卜酒料那颗并不安分的心,马上动荡起来。‘哼’!你这外相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太不地道!我卜酒料孬好也算是梦源镇周围大名鼎鼎的贱皮子,没有我不敢办的事。今天不把这事办好,我就不是那贱皮子!他抬腿快步追过去,嘴里说道:“别拿丰少侠做挡箭牌,我这就去问他……”
包全听到后面的声音,知道鱼儿已经上钩,来得好!他也不言语,只是加快脚步来到门口处,抬手开门,迈步走到屋内。
满心不服之气的卜酒料不假思索,随后也跟着走进去。
寅时过半,上弦月早落。一夫岭下那巨大的磐石旁,一个匪兵手持弓箭,正在警戒这条通向山上的驮子道。在他三十丈开外,另一个拿刀匪兵,则隐藏在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密切探听监视着一切可疑之处。
黎明前的原野非常寂静,远处的驮子道上传来微弱的马蹄声,令那个隐藏的匪兵警觉起来。他赶紧从树后走出来,趴在驮道上,将耳朵贴近路面,认真仔细听起来。不过这声音很单调且沉重,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头单行且驮着货物的骡子。事不宜迟,他立刻起身就向那磐石边跑去。
这个拿刀匪兵,在距离那磐石还有十多丈远时,就从怀里掏出一块闪着森森磷光早已准备好的烂木头,向着前面做着圆圈状,晃动了几下,就将脚步停住。
磐石边上那个弓箭手匪兵,看到同伴的暗号后,也赶紧将手伸向怀中,拿出一个同样的物品,只是随手摇晃几下。
随着黑暗中幽幽磷光的闪烁,两个人无声的暗号已经对上,拿刀的匪兵这才敢向磐石边跑过来。他来到弓箭手面前小声说道:“下面来人了。”
弓箭手心里一惊,赶紧说道:“快,咱回山寨去禀报大当家的。”
拿刀的那个匪兵又悄声补充着说道:“我刚才趴在路面上听到,好像这条路上,只有一头骡子或马匹的声音。”
弓箭手从这话语里听出点意思来,土匪自有土匪的习性,最拿手的活计,就是劫道的买卖。一人为私,两人为公,两个人瞒着大寨主合伙做笔私下买卖,这也是土匪之间司空见惯的事。他轻轻一拉拿刀的匪兵的胳膊,说道:“你到前面埋伏着,我给你压后阵,如果搞能到十几两银子,咱俩就跑路,不回这个不定哪天就玩完的一夫岭。”
“好的!正合我意,我听大哥的,咱俩合伙干它一票。”拿刀的匪兵轻声说完,就顺着原路又返回到那棵大树旁,闪身隐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