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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工部诸人的商谈后,宣明曜并未急着回宫,而是改道去了元府。

她去看望那个桃红拼死带到这个世间的孩子。

元定安刚刚为她取了名字,元蓁。

如今,她已然是大将军府的二小姐。

“真小啊。”

看着襁褓中那小小的一团,元颖趴伏在宣明曜的膝上低声道。

宣明曜正在轻轻晃动着摇篮,看着小元蓁在那里安静地睡着。

她看起来和一只小狸奴差不多大,躺在那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是啊,这小小的一团,日后却能长成一个我们全然无法预想到的模样。或许是读书识字,懂礼明事的才女,也可以舞剑弄鞭,驰骋沙场。亦或者行商游走,闯荡江湖。”

元颖觉得小元蓁像是易碎的琉璃,吓得根本不敢触碰她。

宣明曜却觉得,这孩子并不柔弱。

相反,她很坚强。

坚强从母亲肚子中活了下来,坚强在冬日里、在废墟中熬了过来。

“父亲请了一位专精小儿病症的医师住在了府上,专门为蓁蓁诊脉。悉心调养着,她应该能好好长大吧。长大后,可以尽情爱其所爱,恨其所恨,争其所求,求其所得。”

犹豫许久后,元颖终于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指去轻轻触碰了下元蓁的脸颊。

软软的,好像一团棉花一样。

元颖从来没有体会过做姐姐的感觉。

虽说殿下的年纪比她小一些,但一则是身份限制,二则她很难从殿下身上找到小姑娘的稚嫩之感。

比起自己,她倒更像是姐姐。

或者说,更像高悬于夜空之中的明月。

就如同殿下的小字,明月奴。

世人常说,日为阳,月为阴。

哪怕各掌半边天,但月似乎总是弱于日。

人们总是觉得,月的光辉,来自于日的余烬。

就好似所有人天然认为男人比女人更为强大。

但殿下这方月,并非世人惯以为的皎洁无害,更不是文人墨客笔下的温顺多情。

她是,会吃人的月。

吃掉了那些男人眼中的鄙夷,吃掉了那些女子不该如此的妄议。

更吃掉所有自比作炽烈刚猛之日的男子。

天上月,自有光。

何必皎洁,也无需圆。

这便是殿下教给她的。

她高悬于空,引领着自己,呵护着自己。

也让自己,能够成为一方属于自己的明月。

元颖想,她如今能够光明正大行走在朝堂之上,被人恭敬称呼一声元大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

比起嘉云县主,比起元大将军之女,她更愿意做大理寺丞元颖。

就像比起圣上宠爱的乐安公主,殿下更愿意做朝堂之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景王。

女子并不是天性便要柔弱温婉的,可以暴戾,可以强悍,可以追求权力、拥有权力、享受权力,甚至可以在律法所允准的范围内不择手段。

她跟随在殿下的身后,学着她,成了不为礼法所容,却为心之所容的模样。

如今,她也想学着殿下,教导蓁蓁成为下一轮月。

“会的。女子,总是会更为坚强地活下去。”

宣明曜低声道。

她的手,轻拍着睡得有些不安稳的元蓁。

“对了殿下。曾氏那边,按照之前所计划的,等过些时日,便会让她和慕惊蛰假死脱身离开皇都。只是,刑澍那边,怕是瞒不住的。晋赟离开皇都不久,刑澍也秘密出城了,是去行宫的方向。”

元颖抬起身子看向宣明曜。

慕惊蛰,便是刑澍的生母,当年那个被宣巍宠幸后又弃之如敝履的宫婢。

她也是宣巍钳制刑澍这么多年的那个把柄。

曾氏,是宣巍最为宠爱的侍妾。

在此次告发宣巍的事中堪称首功。

而她还有另一个身份。

她是慕惊蛰在行宫中最好的朋友。

二人相识几十载,亲如同胞姐妹。

她是为了慕惊蛰,才委身那个男人的。

“不必瞒着,他可比我们更巴不得宣巍早些死。如今这步棋,于他,于我们,都是有利的。”

原本,宣明曜是打算留宣巍一些时日的。

可在决定要宣元辰性命那一瞬,她便改了主意。

她准备让宣巍来当这个背黑锅的“幕后真凶”。

当然,一个宣巍不够,报复这般理由总显得单薄了一些。

也容易让宣巍脱罪。

所以,便有了那所谓太医署快马加鞭送去行宫的药材。

有了圣上所忌惮的那个宫中潜藏极深,六局之中都有暗桩的黑手。

死了的那个小内侍,是宣元辰的人,或者说,是秦家之前送进宫的人。

他窥探永宁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手上沾的脏事儿也不算少。

宣明曜着人抹掉了他的过往,让他成为了激起宫中涟漪的一枚身份莫测的石子儿。

她用一出左右互搏的戏码,将所有人都给绕了进去。

当然,这份真相也不是全然都是假的。

比如,宣巍这些年在皇都拉拢的那些人是真的。

宫中有人暗中筹谋出手,这也是真的。

不过他们暂时都藏得极好,还未彻底暴露出来罢了。

宣明曜所做的,不过是给机会让他们露个面儿。

林川当然看不出那雍字令的不同,因为,那令牌本就是真的。

调换了的药材也好,有“问题”的药罐也好,都是出自宣明曜之手。

所谓尸土,不过是周绮安随口编出的一个理由。

那只是一个仿造紫砂材质做出的药罐。

可那夜负责查验的太医,一个成安、一个周绮安,都是她的人,也都是父皇认为可以信任的人。

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拆台。

而周绮安自然也不会告诉旁人,宣元辰的真正死因,是一根针。

一根被江寅狠狠插入宣元辰胸口处的针。

那针,并非银针,而是冰针。

冰针入体,很快便被体温融化,根本不留任何痕迹。

而那毒素并非立即发作,而是缓缓从心口处蔓延开来,宣元辰当时便是不服药,最多不过一个时辰,也会出现中毒之状。

只是,宣元辰到行宫之时面色都已经灰败成了那般模样,林川怕人刚到第一日就出事,自然是赶紧用上了送来的药。

汤药入喉,并无救命之效,而是激发了宣元辰体内的毒进一步蔓延。

最后,吐血暴毙。

而那时,江寅已然在回皇都的路上了,自然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更和远在皇都的宣明曜毫无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