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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师傅,一碗粥,一份野菜。”

排在第一的徐谨言拿出了手撕粮本。

指着那大锅里的炒野菜,流下了不争气的口水。

“不要窝窝吗?”

何师傅从粮本上撕下了三张票,好奇的问了一嘴。

腰上系着油乎乎围裙的何师傅,今年四十出头,可头发,已经白一半了。

据说是二十年前,从半岛退下来的炊事兵。

但很奇怪,何师傅的手艺,忽好忽坏。

说不准那一天的饭,就特别的好吃,就跟开盲盒一样。

可惜的是,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样。

“不要了。”

徐谨言递过自己的两个饭缸,拿回已经被撕过票的粮本,塞进兜里。

何师傅熟练的打了半碗棒子面粥。

然后用筷子从大锅里,把野菜夹到饭缸里。

可能是因为排第一?也或许是因为看徐谨言没有要窝窝头。

何师傅给的野菜明显要多一些。

“谢谢何师傅。”

徐谨言自然投桃报李,对何师傅道了声谢。

“多吃点。”

何师傅咧嘴笑了。

抛开厨艺不谈,何师傅是大队里最受大家欢迎的工作人员之一了。

食堂是一整间没有隔断的大通房,有十几米长。

摆了几十张密密麻麻的小桌凳。

虽然是食堂,但也算明亮干净。

因为厨娘是何师傅的爱人,没事做的时候,就喜欢拿着抹布,到处擦。

徐谨言就近找了一个挨着窗户的位置。

从裤子里摸出中午没吃的那两个窝窝头。

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有些酸。

这窝窝头在自己的兜里闷了一天,有酸味是很正常的。

将窝窝头掰碎,与野菜搅拌一下。

让窝窝头充分吸收掉野菜里的料汁儿。

这样才有味儿。

然后嗦了一下筷子,开始搅拌棒子面粥。

一边搅,一边吹气,这样凉的快一些。

渐渐地,食堂里打到饭的人越来越多。

已经有人开始吃了。

徐谨言放下粥,夹了一口野菜送入嘴里。

嗯,今天何师傅超常发挥了。

味道比自己想象的还好吃。

于是大口吃了起来。

虽然窝窝头已经酸了,可就着野菜,跟放多了醋一样。

反而味道更加丰富。

一口野菜,一口窝头,再来一口粥。

就在吃的香喷喷的时候。

“野菜怎么没了!”

“就是!好不容易排到了,野菜没有了。。。”

“何师傅你也太过分了,为什么不给我们留点!”

身后传来了喧闹。

徐谨言转头一看,原来是郑解放三人。

王大海和赵胜利,俩人驾着郑解放。

看样子,郑解放自己连路都走不成了。

自然是来的要比其他知青晚一些。

“吵什么吵!来晚了没菜不是很正常?!

我比你们还晚,一样没菜吃!

再废话,就滚出去,别吃了!”

说话的是郑解放三人后面,也在排队的保卫小队的队长,郭鹏。

郭鹏年龄跟何师傅差不多大,也是从半岛退下来的。

个头不高,只有一米七的样子,看似瘦的很,但身上全是肌肉疙瘩。

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可遇事从不含糊。

在大队里的威信颇高。

刚才还在抱怨的郑解放等人,看到郭鹏盯着他们几个。

瞬间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打了粥和窝窝头。

周围伸长了脖子,饭都顾不上吃的众人,发现没热闹可看。

都满脸遗憾,重新低下头,继续吃饭。

徐谨言将最后一块窝窝头,绕着碗边,把残留的料汁和野菜残渣,都刮干净后。

才塞入嘴里。

然后用筷子仔细的扒拉了一下棒子面粥,倒入嘴里,一点都没浪费。

看着干干净净的两个饭缸。

徐谨言才站起身,去食堂外面的洗碗处,将碗筷冲洗干净。

没一会,天色就阴沉了下来。

虽说白天热的过分。

可北大荒的昼夜温差也大。

此时吹来的风,已经略带一丝凉意。

徐谨言回到宿舍,将碗筷放好,拿出脸盆和毛巾。

去涮洗处,接了一大盆水,然后站到一旁,开始擦洗身子。

没一会,后面已经有陆续吃完饭的知青们,开始排队接水了。

等到擦洗完,队伍已经排了老长一截。

干了一天的活,大家都等着冲凉呢。

将毛巾涮洗干净后,倒掉脏水,回到了宿舍。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温度也低了不少。

取下塞在裤腰上的海魂衫,套在了身上。

现在是自由时间了。

徐谨言跟大家一样,收拾完后,回到了宿舍。

这个宿舍,是个大通铺。

也就是用砖头挨着三面墙,砌了一个能当床用的地方。

夏天铺凉席,冬天铺被褥。

十几平的大小,住了六个人。

此时有的躺着发呆,有的翻开了书本,有的在抽烟,有的收拾物品,准备去洗衣服。

室友们都是一副疲累的模样,没有什么娱乐或者交流的欲望。

但徐谨言知道,其实不管累不累,他们每天都这样。

只有在熄灯睡不着的情况下,大家才会打开话匣子。

肆无忌惮的交流着任何能想到的话题。

一开始,徐谨言为了保持低调,也跟大家一样。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后来时间长了一些,便觉得压抑的很。

在某一个睡不着的夜晚,他才知道,原来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大家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说娇生惯养可能过分了。

但没干过农活这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到了这里后,每天都是累得要死,做不完的工,干不完的活。

那些有关系,或者运气好,就近下乡的知青们。

可以偷懒耍滑,可以跑回家让父母继续养着。

他们不行,想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

就算是能跑到火车站,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介绍信,连票都买不到。

至于扒火车?想多了!

到处都是站岗的士兵,怎么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多久。

所以刚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偷偷的哭。

哭着哭着,就习惯了,然后又慢慢变得麻木不堪。

像个牵线木偶一样。

只有极少数人,还能保持乐观。

能够在苦中作乐。

毕竟,这些知青,绝大部分,都还是十七八九岁的孩子。

在后世,还在上高中,或者刚考上大学。

肆意挥霍青春,畅想无限未来,享受美好生活。

有些早熟的,甚至都有了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更过分的,孩子都有了。

可他们呢,却被一个无形的牢笼,圈禁在这里。

期待某一天,能收到一封信,可以摆脱这里,回家接退休父母的班。

徐谨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回忆着穿越前,那些多姿多彩的生活。

他是幸运的,在这些人里,他体验过所有人连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可他也是不幸的,由奢入俭难,这个道理,懂得都懂。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鼾声、虫鸣、鸟鸣、风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