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好了吗?”许琮宁扒在衣帽间门口小心翼翼地催着里面的人。
房间里许一寻在给姜忆化妆。
平时出门都是姜忆催他,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他们要去领证的大日子,许琮宁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忐忑不安,他一个做事向来沉稳的人硬是把结婚材料又拿出来翻了几遍,甚至担心单身证明上有单词拼错,又把翻译件上的单词挨个检查了一遍。
“哥,你是怕民政局跑了,还是怕嫂子跑了?干嘛这么着急?”刚刚他在里面催,直接被许一寻赶出来了。
“马上好了,在换衣服了。”姜忆倒是好脾气,自己的老公自己宠。
许一寻帮她拉拉链,但拉链有些卡住不好拉,姜忆深吸了一口气才费劲地将拉链拉了上去。
她看着镜子,跟许一寻念叨,“才半年不到,我怎么长这么胖!”
“fat and happy?”许一寻笑笑说。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happy,都怪你哥,天天晚上拉着我吃晚饭,但他背着我偷偷运动,所以只有我长胖了。”
许一寻弯腰帮她整理裙子,“嫂子,你现在这个身材刚刚好,一点都不胖。”
“我也觉得一点都不胖!”许琮宁在外面还不忘附和。
姜忆决定不能再听许琮宁灌迷魂汤,“胖不胖从今天开始都不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许一寻打开衣帽间的门,在门口等得心焦的许琮宁终于见到了自己的新娘。
姜忆一身纯净的缎面白裙,身材玲珑有致,今天许一寻给她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将她有些清冷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明媚冷艳,乌黑的秀发挽了起来,没有做任何装饰,又添了几分温婉的气质。
许琮宁看呆了,姜忆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他,“好看吗?”
许琮宁愣愣地点头,说着就过来抱她,“我老婆最美!”
许一寻正拿着镜头帮他们记录,结果又被喂了一嘴狗粮,这还不够,姜忆又拉许琮宁看镜头,问许一寻,“我老公帅吗?”
这些天许一寻已经被两人的腻歪劲儿给腻麻木了,所以此刻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举着镜头,她扫了许琮宁一眼,下定决心,今天“昧着良心”也得给她哥撑撑场子。
“嗯,帅,这是我认识他二十五年以来最帅的一天。”
许琮宁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我们做兄妹二十五年,她第一次夸我。”
许一寻鼻子一扬,“彼此彼此,你也没夸过我啊,天天嫌弃不是我这,就是嫌弃我那。”
这两兄妹处起来就是相爱相杀的模式,姜忆已经习惯了相处日常就是互相嫌弃,她这些天都不知道调停了多少矛盾。
比如许一寻是个夜猫子,喜欢熬夜看电影,剪视频,写剧本,但许琮宁要求她必须十二点之前睡觉,两人会为这事吵;比如许一寻不吃早饭,他要跟她念叨;比如许一寻爱穿一些奇装异服,还给自己肚脐上戴了个铁环,许琮宁满脸都是排斥,两人也要吵。
一个说对方是老古董,一个说对方不着调。
“今天你俩不准吵架啊,连黑脸都不行。”姜忆先发制人,将这两人矛盾的小火苗先压制住,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祁琪他们怎么还没来?”
祁琪今天也是他们的证婚人之一。
两兄妹默契地对视一眼,许一寻说: “可能是路上堵车了吧?”
姜忆说: “我给她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祁琪很快就接了,她焦急地说: “咋办啊?宝子,我堵路上了。”
姜忆知道周一魔都的早高峰有多堵,“那要不咱们直接去民政局门口见吧。”
就这么约在了民政局门口,没过一会许琮宁说乔桢也来电话说堵路上了。
两司机都堵路上,最后只能许琮宁自己开车去,姜忆在路上话很少,她是紧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红绿灯时,许琮宁握住她的手,这才发觉她手指冰凉,“怎么这么凉?”
“没事。”姜忆搓了搓手,“等下会不会很多人啊?”
“应该不会。”
还好他们在路上没有堵车,很顺利就到了民政局门口,许琮宁的车停在民政局大门的电子栏杆前,保安拿着一个登记表看了看车牌号,直接放了行。
车子驶进停车场,姜忆看到祁琪和乔桢已经到了,祁琪手里拿着一束花,飞奔过来抱住她,黏黏糊糊地说: “一宝,你今天好美啊!”
“我还以为你赶不过来。”姜忆见到祁琪忽然有些哽咽,她真害怕她赶不过来,所以一直很焦虑,但此刻见到她了,忽然就安心了许多。
祁琪说: “你结婚这么大的日子,我就是下车爬都得爬到这来啊!”
乔桢闻言在一旁哼了声,“那刚刚应该放你下来爬的。”
祁琪皮笑肉不笑地跟乔桢笑了下,“乔总,您今天可不是我客户啊,别逼我说什么大不敬的话。”
乔桢下巴一扬,“平时也没见你多尊重我。”
祁琪懒得理他,将手里的花递给姜忆,“结婚快乐,姐妹。”
乔桢手上也有花,跟祁琪是同一种,他也递过来,“结婚快乐啊,弟妹。”
姜忆接过花,“谢谢你,乔桢,让你一大早过来跟着我们折腾。”
乔桢眼尾微微吊起,“不折腾,托你们两口子的福,我这辈子才有这机会来体验一下结婚是什么样。”
他说着拍拍许琮宁,“说真的,我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来给你当证婚人。”
许琮宁笑了笑,“我也没想到。”
姜忆对乔桢说: “希望有一天我们也能来给你当证婚人。”
乔桢遗憾地叹口气,“那估计我只能让你们遗憾了,我这辈子估计也就今天这一次机会来这了。”
乔桢一直说他是不婚主义,姜忆以前也从来没想过结婚,可今天她神奇地出现在了这里,但每个人的宿命不同。
“世事万变。”她只是说。
祁琪看了眼时间说: “走吧,咱们可以进去了。”
几人往民政局里面走,许琮宁和乔桢略微落后了两步,许琮宁小声问乔桢,“都安排好了吗?”
乔桢拍着胸脯说: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许琮宁心里也不是特别放心,“谢了。”
乔桢轻轻拉了拉许琮宁,压低声音在他旁边说: “兄弟,你真要往坟里踏啊?”
许琮宁斜他一眼,“今天我结婚,你能不能讲点吉利话啊?”
乔桢说: “我这不是想提醒下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我后悔什么?”
乔桢赶紧抿住嘴巴,“行行行,这个世界总得有人英勇就义,那我就只能祝福你好运了。”
许琮宁说:“你尽量心里祝福就行,别说些不着调的话惹我老婆不高兴。”
乔桢被狠狠“刺”到了,“我惹你老婆干嘛?我连她朋友都惹不起,还敢惹她?”
许琮宁问乔桢,“跟祁琪合作不愉快啊?”
乔桢哼了声,“我一个甲方爸爸,天天看她脸色,是你能愉快吗?”
许琮宁直言:“也没感受到你不愉快啊。”
乔桢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许琮宁没理他,长腿往前快走几步,走到姜忆旁边,两人手牵手地进门去。
刚到门口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是许先生,姜小姐是吧?”
“是的。”姜忆点点头。
工作人员说: “两位好,今天由我负责给两位办理结婚手续,请随我来。”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所以整个大厅里只有准备上班的工作人员,是乔桢动用了他爸的关系,专门跟这里的局长打了招呼才让提前进来的。
那人带着他们去了一个房间,房间装饰得很喜庆,工作人员向他们收集了相关资料,又开始询问一些问题,最后姜忆和许琮宁按照指示稀里糊涂签了一堆字。
所有的仪式结束,红本本到手,工作人员说了句,“恭喜两位。”
姜忆整个人都还是懵的,握着手上的结婚证不知所措。
“新婚快乐。”祁琪说。
“百年好合。”乔桢说。
“甜甜蜜蜜。”许一寻说。
“白头偕老。”
随着祝福声一起进来的是舅舅舅妈一家,两个小表弟一起将手上的花递过来给姜忆,“姐姐,新婚快乐。”
姜忆吃惊,“舅舅舅妈?”
“新婚快乐啊,一一。”
她还来不及反应,后面又有人进来,是外公外婆,两老红着眼睛,外婆过来握住姜忆和许琮宁的手,哽咽不已,“我和外公祝你们永远相爱,永远互相扶持,永远手牵手,祝我的宝贝孙女永远幸福?”
姜忆看到外公外婆,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她之前也想让外公外婆也来见证她领证的,但外婆说家里有人要结婚,他们要去吃酒席,姜忆便没有开这个口。
原来那个要结婚的人是她。
姜忆哽咽地接过外公手里的花,还来不及擦眼泪,穿着优雅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许琮宁的父母居然也来了,两人一人拿着一束花,爸爸将花递过来给她,“happy marriage!”
“永结同心。”妈妈说。
姜忆喜出望外,眼睛里含着泪,破涕为笑,“谢谢,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来了?”前天她还跟他们视频,什么消息都没透露,怎么突然就来了?
“当然是来送我们的祝福。”许琮宁妈妈说。
姜忆看许琮宁,“你怎么都瞒着我?”
许琮宁搂搂她的肩膀,“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但惊喜何止这一个,下一秒让她更“惊喜”的人出现了,严海拿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姜忆看到他红了眼眶,走过来站到她面前,有些拘谨地开口,“我也算是惊喜吧?”
严海自嘲地笑了下,“爸爸很高兴能来见证你的幸福,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未来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陪着你了,爸爸很开心,希望你们永远记挂彼此,一定要幸福久久。”
严海说着说着,突然忍不住眼泪,老泪纵横。
姜忆眼眶里悬着的一颗泪落了下来,她伸手接过严海递过来的花,“谢谢。”
“惊喜”接二连三,姜忆看到再后面进来的人时瞳孔猛地缩了下。
那个陌生的女人向她走近,是真的陌生,陌生到姜忆看到她时已经想不起她原本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她沧桑了许多。
姜楚茵轻声说: “好久不见,一一。”
开口就知道她们有多陌生了。
姜忆许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像她一样道一句好久不见吗?
她说不出口,屋子里的气氛因为她的沉默变得严肃凝重,许琮宁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害怕姜忆下一秒会直接跟他翻脸。
姜楚茵打破沉默说: “妈妈的祝福很简单,就希望你活得像自己,这样才能幸福。”
姜忆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妈妈”这个词多么遥远,也多么讽刺。
良久,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束花,淡淡地说: “谢谢你能回来。”
姜忆早已明白没有得到的爱,再计较,再恨,她也不会再拥有了。
从民政局出来,许琮宁安排了一个餐厅,大家要一起去吃饭,因为姜忆从一开始就说不办婚礼,所以他只能悄悄把这些亲人在领证这天都请了来。
去餐厅的路上,许琮宁和姜忆单独一个车,他很是不安地打量姜忆。
“我没生气。”姜忆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但你不高兴,对吗?对不起,是我搞砸了。”许琮宁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只是有些意外。”姜忆明白他的用心,所以不想辜负。
“对不起,老婆。”但他知道自己搞砸了。
“我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不高兴。”姜忆说: “我只是在回忆我和我妈多久没见面了,我好像连她的声音都记不得了,很久以前开始,我们为数不多的交流就开始停留在冰冷的文字上了,所以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求她回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许琮宁说:“我没有求她,我只是邀请她来,她就答应了。”
“哦,是吗?”姜忆明显不信,又或者她并不关心她为什么回来。
“或许她也想回来看看吧,昨天我去酒店跟她见面的时候,她其实也很害怕,她怕她的出现会搞砸我们结婚。”
“没事,别担心,我不会因为她放弃我的人生,如果要放弃,我很早就放弃了。”
许琮宁紧紧握住姜忆的手,“老婆,我本来是想让所有人来见证我们的幸福,但我可能弄巧成拙了,你怎么骂我都行,但千万不要不开心。”
姜忆将另一只手覆盖在他手上,莞尔一笑,“你觉得你老婆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而且你爸爸妈妈也在,我怎么敢骂你?”
“你随便骂,他们根本不会管。”
姜忆感到有些心酸,他们不管,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儿子这些年也受过不少委屈啊。
他从没有选择地跟着父母背井离乡,去了一个陌生的国度,到眼见着温馨的家庭一天一天土崩瓦解却无能为力,他开始学习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在陌生的巴黎孤独地站稳脚跟。
这其中的酸楚的艰辛又有谁知道呢。
可这个破碎坚硬的男人却在想方设法地给她一份完整的幸福。
姜忆摸摸许琮宁的脸,“老公,谢谢你,你那么好,我怎么会骂你呢?”
她是真的舍不得。
许琮宁侧头看姜忆,方向盘一转,将车子停在路边,姜忆又摸了摸他的脸,有些感慨,“我时常在想,一定是我受过的那些苦得到的回报,才让我遇到你。”
许琮宁忐忑的心终于安下来一点。
“真的不生我的气吗?”
姜忆轻轻摇头,真的不生气,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今天我们结婚,有那么多人来祝福是好事。”
“嗯,谢谢你爱我,老婆。”许琮宁情不自禁地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下。
姜忆拉着他说: “我们俩可能都是从破碎一点点拼凑起来的,但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不会再把自己束缚在过去,我只会感恩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会理解你的辛苦,你的不容易,理解你做这件事的动机,我也相信今天能来的人都是真心祝福我们的,这样就够了。”
“老婆……”许琮宁的眼泪突然像洪水决了堤,他上一次哭还是父母决定离婚的那个晚上,从那以后,许琮宁就没让自己再哭过。
他把自己包裹得强大坚硬,让别人不敢靠近,也不敢侵犯,但那坚硬的躯壳下同样有一颗柔软的心,同样需要呵护。
“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哭成这样,别人以为我逼婚呢?”姜忆心疼地帮他擦眼泪。
许琮宁被她逗得破了功,噗嗤笑了,“我愿意!谁敢说不。”
姜忆将身体侧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下辈子你要是说不,我也要直接强娶豪夺。”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跟你结婚的意思。”
“好,你自己说的,别忘了,你记性不好,几个月没见就可能认不出我。”他居然开始翻旧账。
“但你记性好啊,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们约定未来的日子,一定一定要再遇到彼此,一定一定要像这样再相爱,一定一定要幸福。
一定一定要长日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