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蜉蝣。”
“与人间的蜉蝣不同，它的寿命很长，幼虫时像萤火虫，成虫时像蝴蝶，休息时会融于栖息之物，诞生于忘川河底，生长于曼殊沙华之间，风吹不动，火烧不化。”
“冥府中到处都是它，如果需要，它们会应召而来，为迷途的亡魂指明方向。”
“不过，它们还是幼虫时，只能待在黑暗里，若遇日光，即刻消亡。”
对于静芸的科普，程涉川不禁低声喃喃了一句“冥府”，目光再次流转于静芸与朏朏之间。
他早就知道自己比不上朏朏——这位一直陪伴在静芸身边的师兄。
但现在才发现，自己与朏朏相比，差距竟如此之大。
冥府蜉蝣……
他家昭月能够请来冥王已经够叫人震撼的了，可没想到，这朏朏竟然也能在人间召出属于冥府的生物……
程涉川薄唇微抿，有些不甘心，却又因为不知该如何努力而觉得有些无力。
而朏朏如果知道程涉川的内心想法，他也不会告诉程涉川真相，只会让程涉川继续往错误的方向想下去。
真相？
真相就是——冥府蜉蝣不是被朏朏召唤出来的，而是他很久以前去冥府找他的昭昭，带他的昭昭回人间时，半路上见他的昭昭舍不得这些闪闪发光如星辰的蜉蝣，就给抓了一麻袋带走，一直留到现在都没还回去。
当然了，冥王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当初看到他家昭昭喜欢这些小东西，比起他只是抓了一麻袋带走，那冥王可是想将这些小东西直接全部送给他家昭昭的。
哼，好像很宠爱他家昭昭一样……装得可真好啊！
至于为什么不说？
过去的事情没必要再提，朏朏也不想除了他们山上以外的人，再与他的昭昭有任何难以割断的牵扯。
他家昭昭最心软、最重感情了！
可是，对他家昭昭来说，心软、重感情，一点都不好……
在朏朏的注视下，静芸看着甬道被冥府蜉蝣照亮得差不多了，便对身后跟随着的李忠谠他们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然后抬腿走进了古墓之中。
古墓的地图已经在朏朏的手下绘制完毕，每一处机关暗道也标识清晰，所以，在静芸带人进入古墓时，他们借着冥府蜉蝣身上散发的点点冷光，顺利地绕过了这古墓中的每一处机关暗道，在正确的甬道上迅速靠近了主墓室。
一个四品大夫的墓并不是很大，没有了机关暗道的阻挠，走到主墓室的全程也不过半小时不到而已。
“哝，在哪里。”
确认一切安全的朏朏随意地指了个方向，便让李忠谠带着人去采集那堆唤人蛇的排泄物了，而静芸看着那被唤人蛇当成门帘的墓主骸骨，不禁觉得这墓主可怜极了。
来时的路上，她借着冥府蜉蝣身上的光，粗略看了一下甬道两旁所书写的墓主生平。
一千两百三十一年前的楚国，世家当道，这墓主虽然出身世家，却也的确是一个清廉正直的好官。
虽然他的灵魂早已转世或消亡，徒留下的不过一个躯壳，可在无孽债因果的情形之下，这样一个功德深厚的好人，怎可被这样作践呢。
所以，静芸想再次为墓主收尸，可她刚踏出一步，想了一路该怎么为静芸做些事的程涉川便先她一步做出了行动。
墓室整体与当下人间的普通屋子差不多高，所以，182的程涉川微微抬手，就能轻易将那可怜的墓主骸骨取下。
蛇的排泄物极臭，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程涉川也有一丝庆幸，自己这一次的动作终于比静芸快了，叫静芸不会闻到此处这样难闻的味道。
只是，一时找不到放的地方……
“放这里吧。”
只见静芸脱下了自己的藏青外袍捧在手上，示意程涉川将墓主骸骨放上去。
程涉川想拒绝说“不太好”的，结果静芸添了一句：“道袍我有很多件，不想洗了也是直接烧掉的，不必为此觉得不合适。”
“再者，待我们离开此处，唤人蛇怕是会回来，它会保护这具骸骨的。”
听着静芸最后半句话，程涉川不禁微微瞪大了双眼。
因为他没有想到，静芸已经强悍到随便一样随身之物，都有威慑鬼怪妖兽的作用了。
这是只有灵力强大的仙神才有的能力！
可为什么，她还没有飞升呢……
程涉川想不明白，但也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墓主骸骨轻轻放置到了静芸捧着道袍的手心。
唤人蛇的排泄物就这么几滩，待程涉川与静芸将墓主骸骨安置好，李忠谠那儿也结束了工作。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运气好，他们还在那些排泄物里发现了一些陶瓷文物。
“局长，这些……”
对于古墓被洗劫一空的情况，李忠谠也是有了些许猜测的。
他觉得是村民们于考古队出事之后，警方来调查之前，将这古墓中的文物偷盗走了。
毕竟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之前的许多考古现场，即使有人驻守也顾不过来，于是总会有那么一两样文物被村民偷偷拿走去黑市变卖。
而静芸也明白李忠谠的猜测，对此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可还记得早上村民们对他们所供奉的蛇妖许了什么愿？”
李忠谠与队员们眸中都失神一瞬，很快就变得清明起来。
别的他们或许没听到，但有关案子的，他们还真正巧给听到了。
——“请先祖庇佑！庇佑我们新的一年财源广进——”
“是唤人蛇！”
静芸点了点头，予以肯定。
“蛇果全草都能供于药用，有清热解毒、活血散瘀、收敛止血的作用，也有治毒蛇咬伤、敷治疔疮效用，还能杀灭蝇蛆。”
“当然，这些用处或许很寻常，毕竟许多药材也能对症下药，但它还有一种效用，便是可以协助抗癌。”
“一路走来，便见这蜦灵村中少有田地用以耕种，那么，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庄，又是凭什么予以村民生存的呢？”
“他们这样信奉蛇妖，又只是因为这所谓的‘先祖’吗？”
“人们对仙神先祖的信仰都是有代价的，他们必须为供奉者实现愿望，才能得到奉养，否则，就会被谩骂、打砸、遗忘，随着湮灭的神像一起，消散于这世间。”
话及此处，静芸与朏朏都不禁想到了那些早已消散于三界六道的上古真神。
还好——她努力修行，就是为了不重蹈他们的覆辙。
“所以，这巨石雕刻而成的蛇能够化形为妖，日益强大，怕是因为蛇妖为他们带来蛇果，以及只一件便能价值天价的文物吧。”
想着珍贵的文物带着属于独它们的那段历史被偷盗、贩卖、流散，李忠谠他们这些警员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在心中骂起了那蛇妖，以及与蛇妖狼狈为奸的蜦灵村村民们。
而早在画古墓地图时就完全且细致地观察过整座古墓的朏朏，似乎还嫌火不够大，在一旁轻哼了声，添了把柴。
“岂止啊！那人考古日记里都写了，蛇妖为了圈养他们，连他们的装备物资都带来了，可是，除了这本考古日记外，我可没有看到一点什么装备、什么物资的！”
朏朏这话一出，李忠谠他们立即分散开来，在主墓室和几个耳室里搜寻按理说考古队会被迫留在这里的东西。
静芸看过古墓地图，机关暗道只在甬道之中，这主墓室与几个耳室中都安全得很，所以静芸也没有阻拦他们，站在原地静待他们一无所获地走回它的面前。
“局长……”
李忠谠面对着静芸，沮丧地摇了摇头。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连装物资的背包都没有！
人都已经走了，居然连他们留下的东西都要抢走！
李忠谠没想到，这个村子的村民会与蛇妖狼狈为奸到这可以说是丧心病狂的地步！
而静芸对于这个结果是早已料到了的，所以点了点头，脚步微动，略有离开的意思。
“那些文物虽然最好应该等考古队的人来再有所动作，但以防连这些都留不住，你们还是拍照保存后，将他们带走，叫人直接送回考古局吧。”
“至于这座古墓的进一步研究，等我们处理完唤人蛇和村民，再叫考古队过来。”
“是！”
李忠谠立即应下，转身就叫队员去彻底查找、收起那些被埋在唤人蛇排泄物堆里的文物了。
因为刚开始搜集排泄物时就有仔细查找过，所以队员们动作很快，半个小时不到就再次拿着证物袋回到了静芸身边。
而静芸见李忠谠他们都忙完了，便最后打量了一下这座古墓的主墓室，从袖中取出了一打护身符，闭眼念咒。
一瞬间，静芸手中的护身符都有了自主意识般飞了出去，在一瞬金光之后，融入了这座古墓的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