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位高权重的皇弟和皇子接连迎人入了府邸,虽然不是娶正妻,但因为对方公主的身份,整个城池在六月依然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其他的事情似乎都可以暂时搁置一边。
婚后,博洛托克特地起了个大早,赶在去见宜修前向着西北祝福,有懂得维语的贴身婢女听到了祈福和平安的意思,似乎是在和远在家乡的族人对话。
而在京城中的角门,葛登丹衷独自轻车简行穿过,从京城往两位公主的家乡准噶尔前去了,除了马匹和干粮,竟是一位随从都没有带着。
葛登丹衷回到准噶尔时候,已经是六月的尾声了,七月初,一封信几经辗转后传到了博洛托克的手里,不等看完,博洛托克就捏着信来找年世兰了。
“求福晋救命!”
不等颂芝奉茶过来,博洛托克就跪在了年世兰的面前。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公主快先起来说话。”
年世兰看博洛托克面色潮红,知道一定是有紧急的大事发生,否则以博洛托克的武功,两个屋子之间的这点距离,绝不至于如此气喘吁吁。
年世兰向颂芝使了个眼色,颂芝就带着人下去了。
但博洛托克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反而将手中的信高举过头,递到了年世兰的手中:
“福晋先答应我,求求了!”
“可是,你若是不起来读给我听,我怎么知道你要我答应什么呢?”年世兰轻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信展开给博洛托克看,伸手指着上边的字道:
“我可不懂维语,难道你要跪在这里慢慢念给我听吗?”
“这可有点费膝盖啊”
博洛托克这才想起来,上边的文字都是维语,被年世兰这么一调侃,原本紧绷的心也松快了一下,红着脸站起来,接过信这才从头到尾总算完整看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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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葛登丹衷回到准噶尔后,准噶尔的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已经重病,只是族人封锁消息还没有传到大清罢了。
博洛托克解释道:“我们离开的时候,可汗就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一病不起了。”
这策妄阿拉布坦是博洛托克的亲生阿玛,但令她心焦的还不止于此:
“可汗原本已经定了我们大妃的儿子噶尔丹策零继位的,但葛登丹衷在信上说,如今的侧妃仗着土尔扈特一族的支持,竟然想要谋逆!”
这准噶尔可汗的后院,如今以大妃为尊,这大妃乃是藏区汗国的公主,自然也就是博洛托克的姑母了。
当年两族结为秦晋之好,然而随着准噶尔日益强盛,大妃的母国已经没了和准噶尔抗衡的力量,虽然策妄阿拉布坦并没有怠慢于她,但是下边贵族却见风使舵,开始向侧妃靠拢,尤其如今可汗病重,族内势力更是四分五裂。
“你和葛登丹衷想要怎么做?”
年世兰虽然对朝事不感兴趣,但是兄长年羹尧到底已经在西北驻扎了多年,知道准噶尔势力纷杂远远胜过了当年大清刚刚入关时候的藩王林立。
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若是大妃和她的儿子不能站稳脚跟,与大妃血脉相连的葛登丹衷只怕也要受池鱼之灾了。
“葛登丹衷在信上说,他已经偷偷探听到土尔扈特一族有可能会偷偷派人去我们准噶尔的范围内,拥护侧妃和她的儿子。”
“葛登丹衷知道,大清的皇上一直想要准噶尔的臣服,想要问问若是他能说服大妃和她的儿子投靠大清的话,是否可以向准噶尔增兵保护可汗。”
博洛托克这话说的隐晦,但既然葛登丹衷在信上已经能替大妃许诺,想来那可汗已经不是病重,而是病危了!
“福晋,我来求您不仅是为了我的可汗和葛登丹衷,也是为了准噶尔的子民免受战争之苦。”
说着话,博洛托克的眼泪就砸了下来,若是内乱打起来,且不说苛捐杂税会让百姓又是一场流离失所。
他们准噶尔不比大清物产丰饶,兴兵之后各自的势力无法约束士兵,必然会发生抢劫和杀人,她身为公主,受族人供奉,自然有必要保护族人。
而她也知道,年世兰的兄长年羹尧此刻就在不远处的青海驻兵,足以威慑土尔扈特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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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年世兰很快就明白了博洛托克的想法:“你们可汗如今的消息连皇阿玛都不知道,如果兄长贸然前往必然会引起皇阿玛的猜忌。”
经过了上次博洛托克在碎玉轩中遇险的事情后,年世兰也变得遇事要多想几步了。
不过,这思虑虽然有但也实在不多:“颂芝,你去门上守着,若是看到爷回来了立刻请他来见我。”
想事情太累了,还是交给弘晖吧!
偏偏不巧,此时的弘晖正被胤禛按在养心殿里边下棋。
“落子凌厉,又稳又准,倒是有几分朕年轻时候的风格啊。”
养心殿窗下的影子被越拉越长,直到苏培盛奉着油灯进来的时候,父子二人的黑子与白子几乎已经占满了整个棋盘。
“皇阿玛故意让着儿臣,难道儿臣会看不出来吗?”
弘晖转动了几下酸硬的肩膀,看着日头渐渐彻底隐藏在了宫墙的后边。
“你还年轻,只要多多锻炼自然会老道起来。”胤禛笑笑:“其实这下棋与用兵用人是一个道理,若是能先一步猜到对方在想什么,自然便能占据上风。”
“如今你已经迎娶了公主做侧福晋,朕想着你也总该去历练一番,别人再好总不比得自己儿子贴心。”
“边疆偏远朕不能亲自前往看顾你,好在你十四叔如今虽然受了伤,但是领兵作战的经验,军中的威望都也还在,把你交给他,朕很放心。”
弘晖连忙跪下领命:“儿臣接旨,只是不知道皇阿玛要儿臣去哪里,儿臣也好让府中的人打点行装。”
“倒是也还不急。”胤禛想了想道:“还是要好好选个合适的地方,你这些日子也可以想想看,若是有看上的地方随时来上奏给朕。”
几句话的功夫,苏培盛已经带着宫人将晚膳摆了上来:“皇上,大阿哥,两位主子可要现在用晚膳?”
“该陪皇阿玛用晚膳的......只是......”
弘晖的手指摸了摸鼻子:“儿臣今日出门前,答应了别人回去用晚膳。”
“好了好了去吧。”胤禛摆摆手:“拉着你这么久,只怕已经有人着急了。”
胤禛带着笑看了看自家儿子,都是男人嘛,刚纳了新人在府邸,沉迷温柔乡的感觉他懂,他都懂。
弘晖也不解释,告了个罪就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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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刚刚散去,胤禛便又拉着弘晖去养心殿中下棋了。
弘晖今日原本是要去景仁宫中请安的,剪秋在景仁宫的宫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正要派小宫女去找找的时候,养心殿里的小太监来报说请皇后娘娘先不必等了,皇上留了大阿哥在养心殿用午膳,只能下午再来了。
“这皇上也不知最近怎么这么爱下棋了,倒是娘娘只能再等等了,可要奴婢去唤年福晋来用午膳?”
宜修今日没什么胃口,就没让年世兰再来,只是略动了几下筷子,便又走到桌子边上练字了。
“好久不见娘娘练字了。”
这字一练就是半个时辰,宜修才放下笔来转了转手腕,笔拿的时间久了总是有些酸疼的。
候在一旁磨墨的剪秋,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怎么最近两位主子全都又捡起了爱好?
“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这些日子总觉得心神不宁。”宜修看着面前的字,最后一笔收的有些浮,便是心境动摇了的缘故。
“是因为前些日子太累的缘故吗?”剪秋给宜修揉捏了一会儿手腕后,又把手放在了宜修的两鬓处轻轻按揉起来:“温太医今日又进了些安睡的香来。”
“他知道娘娘素日里不爱用香料,这香是用果子和花干配的,他亲自动手又亲自交到了奴婢手里,断然是没有问题的,娘娘晚上可要试一试?”
“好,你晚些拿过来吧。”
宜修点点头,这些年来温虚末绝对担得起尽心竭力四个字,宜修也隐隐感受到了他不只是尽太医的职责,是带着些男女之情的。
但这感情宜修既给不了回应,便也只能装作是看不见了,思绪又重新飘回到了弘晖的事情上。
弘晖最近冒得太快了一些,虽说是胤禛有意而为的培养,但她总觉得似乎漏算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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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拉着弘晖一连下了几天棋后,直到有一天,召了隆科多和张廷玉二人前来养心殿中。
“朕有意培养弘晖去边境,接手十四弟的一些事务,只是目前还没想好把他派去哪里。想听听二位爱卿的意见。”
胤禛坐在位子上淡淡地开口,看不出喜怒。
隆科多和张廷玉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希望对方可以先开口的意思。
养心殿中一时沉默了起来。
“二位爱卿但说无妨,今日只是君臣闲聊并不会有什么影响。”
还是隆科多率先开口:“奴才斗胆请问,皇上让大阿哥接手军权可是有下一步的安排吗?”
“还没有,只是身为皇子自然有护卫江山的责任,朕也需要儿子分担。”
“微臣以为,皇上现在皇子不多,虽然有心培养大阿哥,但是只怕会有昔日允礽独大的风险,就算大阿哥人品贵重,日后皇子多了以后兄弟间也难免生了嫌隙。”
张廷玉接过话头。
提起允礽,胤禛的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这的确是个前车之鉴。
“那依二位爱卿看,朕该如何是好呢?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这......
张廷玉和隆科多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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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君臣间的对谈很快传到了景仁宫中。
宜修皱眉,总算知道自己算漏的是什么了,她甚至有些想要发笑。
胤禛这辈子是不是还没老就糊涂了啊?
他想要扶植弘晖的初心不就是要牵制老十四吗?
而他当年与老十四交好,不就是为了共同对付前太子允礽吗?
如今允礽还在,怎么他就开始怀疑起了十四和弘晖?这帝王的疑心病可真是无药可医啊。
“你去给年世兰传个信,就说张廷玉大人的夫人近日生病了,请她去看看吧。”
“那隆科多?”
剪秋如今也是会举一反三的,立刻想到了隆科多的夫人最近是不是也能不舒服?
“离隆科多的府邸越远越好。”宜修道:“张廷玉乃是汉臣,虽然日后或许也会有女儿入宫,但是汉人的女儿进宫到底位分要低些,倒是隆科多仗着华妃在宫中,阻拦弘晖只怕是对翊坤宫里能有孩子存了指望的。”
宜修语气寒冷,可是只怕隆科多一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华妃因为佟佳氏的出身,胤禛注定不会让她有孩子的。
叮嘱完这一切,宜修就出门了,她打算去看看太后,陪太后说说老十四儿时的事情,想来她一定是愿意听的。
人被往昔勾起了情绪,再说现在的事便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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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胤禛倒是也当真勤勉,自打见过张廷玉和隆科多后,他在后宫中狠狠耕耘了些时候,力求让妃嫔们早日怀上更多龙裔。
从景仁宫开始,碎玉轩,咸福宫,储秀宫......除了翊坤宫没有去,几乎把所有的宫殿都走了一遍,惹得佟佳婉清吃了不少飞醋,但无论是胤禛还是宜修,都暂时没有功夫理会她。
到了月末,胤禛忙得有些腰疼了,决定给自己的身子放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