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梦境前后,有没有不寻常的地方?注意,我说得是入梦和醒来的时候,而不是关乎梦境的内容?” 易舟问。
“如果非要说不寻常的话,大概有一点,那就是我发现,梦的时间长度是无法被量化的。”
阿国斜眼:“听不懂,说人话。”
“让我想想怎么能说得更通俗一点。”马铁锤寻思了一下,比划道,“回笼觉大家都睡过吧。好比说,我平常会定闹钟,起到一个把我从睡梦中唤醒的作用。有时候,闹钟响了,我还没睡醒,所以会迷迷糊糊地摁掉闹钟,让手机在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后再响。”
“在这短暂的五到十分钟里,我们很容易再次做梦。在梦里好像经历了很多,像是度过了很久的时光,这种体感可能是几天,或者几年。但你醒来时才发现,一切不过都只是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阿国恍然大悟:“我听懂了。这种情况我也有过。通宵过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搁梦里没完没了的杀怪、闯关,醒了之后一看时间可能没过去多久。”
易舟迟疑了一下说:“对,通常来说,梦里的时间跟现实是不对等的。现实里一分钟,梦里可能过去很久。这是铁锤刚才说的那种情况。那么有没有另一种情况,就是梦里一分钟,现实其实已经过去数个小时?”
阿国和马铁锤对视一眼,都表示没听过。
“老大,超纲了啊。你问得这个问题,在座的两位怕是回答不了你。”阿国说,“昨天晚上你又做梦了?”
易舟揉揉额头,点点头:“姑且称之为梦吧。”
“这个梦很反常。在梦里,我一开始并不知晓自己是在梦中,感觉就像是寻常的一个夜晚。接着,韩瑾兮出现了……”
听到这个名字,阿国虎躯一震。经过昨晚,他对韩瑾兮产生了某种恐惧感。
马铁锤恰恰相反,她急切地往前探着身子:“你梦见韩阿姨什么了?”
“我们就像普通夫妻一样,拥抱亲吻说些情话。她对我笑,对我撒娇……”易舟阖上眼,韩瑾兮最后那个哀求的表情便挥之不去。
“然后,她让我答应她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二人齐声问。
“她让我去津心住院。”
阿国嘴一咧,骂道:“不是,老大……你找得这老婆是不是有病啊。事实证明,津心里面都是疯子,可能很多都是像疯娘们那样的危险人物。你要是住进去,那不是羊入虎口啊!”
马铁锤转头给了阿国一拳,说:“我不许你这么说韩阿姨。我从小跟她生活在一起,她是什么人我太清楚了。这世界上没有比她还温柔细腻的人了。她长得特别的漂亮,性格又好。小时候我还私心想着,如果她是我妈妈就好了。”
易舟颔首:“对,以铁锤和我对韩瑾兮的了解,她跟我感情极深,即便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类似灵体的方式出现,我也相信她绝不会害我。”
“从碟仙游戏那里入手思考的话,召唤出来的第一个碟仙怕得就是韩瑾兮。她如今是一个连灵体都害怕的存在。那么就有这样一种可能:阿国提到的禁制,是因为我正在梦里跟韩瑾兮对话。是韩瑾兮的力量,冲撞了精神病患者。”
阿国呆呆地喃了一句:“草,法伤还是要比物伤高啊……”
马铁锤眼角有泪花闪现:“你看我就说,韩阿姨是在保护你!有她在,那个疯子就杀不了你。”
易舟再次摇了摇头:“不完全是这样。虽然我不知道那位精神病患者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了住在星辰酒店的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将916的客人杀害,但是如果我没猜错,她来这里同样不是为了伤害我。”
混乱之中,又有一条线索确定了下来——那个女人在津心医院男厕所里对易舟说的话,并不是疯言疯语。她上次的出现和这次一样,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
易舟无可奈何地说:“这就出现了一个暂时无法解决的对立难题——两个不想伤害我的女人,在往相反的方向劝说我。一个让我入院治疗,别想别查;一个让我远离津心,或躲或逃。我该信谁?”
“一个是凭空消失过又反复在梦里侵扰你的‘老婆’,一个是精神病杀人犯……老大,说实话,我觉得哪个的话都不能听啊。”阿国说,“昨天咱们还说,在出现矛盾难题的时候就用对付斯芬克斯的方法处理,即不做选择,只做突破。你可千万别冲动啊。”
易舟拍了拍阿国的肩,努力让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没错。所以我的计划,仍旧是遵照着这一点。”
“这么说?老大你已经有计划了?”
易舟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以居高的姿态,眼神坚决地俯视着二人:“我决定,明天就入院津心。”
“什么!你疯了吧!”
“易哥……别吧……”
他抬起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二人不要激动:“我进津心是为了更好地探查。事情发展到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易舟转而对着马铁锤笑了笑说:“再给老哥煮碗螺蛳粉吧。我怕之后的一段时间是吃不到了。”
……
易舟从狭窄的单人病床上醒来,入目是纯白无瑕的病房。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迎着阳光,走到只能半开的窗户前,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夏天要来了,双樱和紫荆谢了幕,落花成诗,斑驳在青绿色的草坪上,形成一幅自然的陆离画卷。所有的植物都感受到了夏的召唤,竞相向上,生机勃勃。鸟儿欢愉地在树枝间隙雀跃着。这一切看着美好极了。
这是他住进津心医院的第三天。说来也怪,自打他住进医院,睡眠质量就有了显着的提高。他再也没有梦到过韩瑾兮和易易。事情朝着平和的方向发展着,韩瑾兮并没有骗他。
即便他此前用了很蹩脚的故事当做逃脱的借口,津心的医生们仍旧没有改变收他入院的决定。住院手续办理地十分顺利。
倒是阿国和马铁锤,他们两个送他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一种奔丧的表情。两个人承诺会经常来看他,还叮嘱他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及时打电话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