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许清宜母子四人不紧不慢地来到了温老夫人处,只见温老夫人斜靠着椅子,额头上缠绕了两圈布带。
似乎是气得头疼。
温敏和虞秋池也在,见到他们一行人到来后,前者绽放微笑,后者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们,充满好奇。
显然已经收了惊。
“谢夫人,几位表弟们来了?快快请坐。”温敏道,吩咐丫鬟上茶。
虞秋池原本抓住温敏的袖子,忽然松开手指,挪到禛哥儿面前去。
顿了顿,歪头对禛哥儿笑了一下,露出两颗酒窝。
虞秋池本就长得跟雪团子似的,笑起来还有虎牙,格外可爱。
禛哥儿一个不怎么招呼小姑娘的人,给人家回了一个笑脸,因为她傻啊,听娘说身世遭遇还怪可怜的。
而他最是有同情心。
众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特别是温敏,她最是清楚秋池妹妹的性情,由此可以判断出,秋池妹妹对禛表弟很有好感。
“呵呵。”原本正头疼的温老夫人,见状也露出了笑意,她的池姐儿其实不傻,好赖都分得清清楚楚。
继而感激地对禛哥儿说:“好孩子,多谢你救了池姐儿,你太勇敢了。”
“您太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禛哥儿潇洒地行了一礼。
好,这孩子模样周正,眉眼英气,听说才九岁,体格却跟十二岁一般高壮,可以预见未来会是多么高挑俊朗的一个人。
温老夫人越瞧越喜欢,就是可惜了,自家池姐儿有缺陷,哪怕禛哥儿救了池姐儿,议亲是合情合理的事,她也不敢开这个口。
“清宜,你教子有方,将来有福了。”温老夫人只得收起心中的遗憾,朝许清宜笑着说。
“老夫人说得是,这个我还真不能否认。”许清宜笑道:“我家禛哥儿确实是个好孩子,正直善良,刻苦努力,最重要是豁达乐天,人生在世啊,没有比开心更难得的事了。”
温老夫人一怔,随后大笑起来,这辈子见过这么多当娘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许清宜这样的,欢喜地笑道:“我喜欢你张嘴,快人快语,谁说不是呢?”
禛哥儿还是一次被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顿时满脸不自在,耳朵滚烫,但转念一想,自己做了好人好事,何必不自在?
挨夸是应该的!
大哥都被夸多少回了,对方就很心安理得。
要向大哥学习。
赵思睿又嫉妒了,恨不得自己也武艺高超,可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谁不想当盖世英雄。
禛哥儿发现小王爷嫉妒的眼神,心里偷笑,原来自己也是小王爷嫉妒的对象啊,娘夸小王爷的那些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小王爷。
相信大哥也不会说的,免得小王爷飘了。
其乐融融的画面,温老夫人十分喜欢,然而想到要害池姐儿的人,笑容便收了回去:“承泰一家子怎么还没来?”
话音落,温承泰一家三口,终于在温臻如的带领下姗姗来迟,他们脸上那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受害者。
温承泰一进来,便提溜着温恺跪在温老夫人面前,凶巴巴地踹了温恺一脚,看起来怒气滔天,随后才看向温老夫人,诚恳地请罪道:“这个逆子,身为兄长却没有照顾好池姐儿,害得池姐儿落水,伯母,就算您不罚他,我也会狠狠地罚他。”
温老夫人冷眼看着温承泰演戏:“哦?你打算怎么罚?”
“自然是请家法。”温承泰心里滴血,温氏家法令人闻风丧胆,可是宋言卿不肯说情,为了息事宁人,他只能如此!
“是该请家法,只是家法有轻有重,不知你想请的是哪一档?”温老夫人道。
温承泰心中一喜,伯母言下之意,是不打算往深了追究吗?
为了令温老夫人满意,忍痛选择道:“毕竟人命关天,自然是选杖刑,您觉得二十杖如何?”
闻言,温恺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二十杖!会把他打死的,爹在说什么胡话?
进来之前,他以为顶多吃几鞭子而已。
温恺娘也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家老爷,满眼写着抗议:“老爷……”
她不满,狂扯对方的袖子。
“你住嘴。”温承泰小声警告,甩开妻子的手。
二十杖若能解决此事,代价不算大,怕的是温老夫人动了将温恺除族的念头,那温恺就废了。
温恺娘岂会不知轻重,但二十杖啊!
温敏皱眉,不明白祖母的想法,不是说好将温恺除族吗?
难道祖母不疼池姐儿了,还要保留温恺?
她拧眉正想说什么,温臻如见状,一把按住女儿的手,悄声地道:“稍安勿躁,你祖母自有安排。”
温敏闻言,这才心下稍定:“嗯。”
作为看客的母子几个,也在揣测温老夫人的心思,觉得,只请家法似乎与温老夫人的怒气不对等?
还是,温老夫人有什么后手?
临哥儿垂眸,手指沾茶,在桌上写下:先打后逐
“……”许清宜瞥了一眼,恍然大悟,是了,看来就是这样。
随后捧起茶盏,慢悠悠地喝口茶替温恺默哀。
良久。
“可,那就二十杖吧。”温老夫人淡声:“臻如,派人去通知各位族老,开祠堂,请家法。”
“是。”温臻如道。
温恺的身形摇摇欲坠,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死也不会推那一把,可惜时光不会倒流,他只能白着脸等待自己的极刑。
一个时辰后,住在城内的温氏族老们陆续赶到温氏祠堂。
温恺的祖父祖母,也就是温太夫人的次子和儿媳,知晓嫡孙被请家法后,连忙到温太夫人跟前求情。
“娘,恺哥儿只是无心之过,二十杖不是惩罚,是把他往死里打啊。”
“就是,那池姐儿横竖也没事,这太不公平了,恺哥儿可是您的嫡亲曾孙。”
夫妻俩你一言我一句地道。
七十多高龄的温太夫人已是白发苍苍,早不问世事许久,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难地道:“人命关天的事,叫我如何开口?”
老大和老二都是嫡子,老大当了家,老二家一直不服,她心里门儿清,所以这趟浑水,她是不会蹚的。
次子恨她已是定局,何必再让老大家的也不痛快。
“娘!”二大老爷的声音里,果然充满了不甘与怨恨。
凭什么?!
娘看似万事不管,其实一直都在偏心老大。
“哎,你们走吧。”温太夫人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就是她长寿开心的秘诀。
祠堂院子内。
四处求援无果的温恺,在族老们的见证下,被摁在凳子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二十杖,每一杖都打得他痛呼一声,龇牙咧嘴。
很快,就给打出了一身冷汗。
温恺的爹娘心疼坏了,心中对虞秋池意见颇深,只觉对方是个扫把星,专门克害他们家。
好不容易终于打完了,温恺娘哭着扑上去:“恺哥儿,大夫,快叫大夫来!”
下人要上前去抬,温老夫人开口:“不着急,承泰这个做爹的处罚完了,该轮到我了。”
众人一听这话,愕然,什么意思?
温承泰一家子更是人都傻了,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轮到她了?
“伯母,您这话……”
“请家法二十杖,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对恺哥儿的惩罚,你能主动这么做,我很欣慰。”温老夫人说到这儿一顿,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缓缓地道:“可是恺哥儿犯的错远不只是无心之过,看来,他也不曾老实向你们坦白,你们都被他蒙骗过去了。”
温承泰咬着牙,目眦欲裂,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温老夫人冷声指控:“事实就是恺哥儿并非无心导致池姐儿落水,他分明就是故意杀人。”
“不可能,恺哥儿不会做这种事的!”跪在温恺身边的温恺娘嘶声道:“伯母,凡事要讲求证据,若是恺哥儿有心杀人,又岂会及时呼救?他分明也是被吓坏了,您怎么能将如此严重的罪名扣在他身上,他只是个孩子啊。”
族老们听得动容,交头接耳了一番,年长的一人站出来道:“明非媳妇,你说恺哥儿故意杀人,可有证据?”
这下,所有人都看着温老夫人,希望她拿出证据来。
气氛如此凝重,许清宜的心揪了起来,因为除了虞秋池的供词,他们一点儿其他有效的证据都没有。
可是虞秋池的状态……
“证据就是池姐儿,她能证明温恺就是故意杀人。”温敏上前一步,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宣布。
这话,立刻在祠堂的院子内掀起一阵哗然,要知道,虞秋池是个傻子,傻子的供词就算拿到公堂上对簿,也是不作数的。
温恺娘张嘴想说什么,被温承泰及时制止,摇摇头表示再等等,现在还不是反击的时刻。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证据吗?”族老严肃地道,侧面地提醒他们:“证据越多,才能证明恺哥儿是故意杀人,否则……”
言下之意,虞秋池的供词他们是不认的。
温敏皱起眉头:“族老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池姐儿只是迟钝,并不是傻,她从不说胡话,也分得清好赖,作为受害者,为何她就不能替自己作证?”
见温敏揪着这点不放,温承泰便知道他们没有别的证据,不禁心中大定:“敏姐儿,照你这么说,我们恺哥儿也可以为自己作证,他说没有,池姐儿说有,若是没有别的证据,又该如何评判?”
四周一时安静下来。
是啊,双方各执一词,如何评判?
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一道嚣张的声音响起:“不就是判断谁撒谎嘛?这还不简单!本皇孙有一个办法。”
众人看去,是皇孙赵思睿。
虽然他只是个小少年,却没有人敢说他没大没小,因为他是皇孙。
反而客气地道:“不知皇孙殿下有何办法?”
赵思睿看向临哥儿,自豪地介绍道:“那就要问问我表哥了,表哥请说。”
众人随着小王爷的示意,纷纷将目光落在临哥儿身上,不禁心想,好一个神清骨秀,气质斐然的小少年。
往那儿一站,芝兰玉树,分外惹人喜爱。
对方那下半张脸,一看就是温氏的孩子,族老们顿时心里就亲近了不少。
不过有些面生,以前怎么没见过呢?
“……”临哥儿没有理会浮夸的小王爷,在众人的目光中大方地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