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的俘虏营,只是将官兵按照各自所属军队名号简单分了一下,负责看守的是步兵第二营的广惠以及第七营的史进。
吕方带着徐京,拿着王伦的令牌,到了上党兵所在的俘虏营里,却寻不见徐京说的那人。徐京不由得心慌,暗道莫非先生也陷在乱军中了么?
吕方却不慌不忙,自去寻广惠大师。广惠大师正在重新辨别俘虏身份,听到吕方说了此事,便说:“昨日史家大郎在俘虏中寻了几个书吏,你再去他那里问问。”
吕方又去史进那边,就看见史进、陈达、杨春三人正在指挥着官兵俘虏排队,挨个登记身份信息,正要说话,徐京在身后惊喜地说:“那位先生原来在这里!”
吕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草棚下,一张书桌后,坐着位四十来岁的先生,正在那里提笔记录,旁边几个梁山士卒细心照料着。
吕方就与徐京望那边走,史进见了,便迎上来,笑着问:“吕温侯,来此营中何事?”他与吕方年纪相仿,又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便跟吕方开起了玩笑。
吕方说明了来意,史进便说:“这先生写得一笔好字,办事也妥当,若是旁人来寻他,洒家自是不肯放人的,我给你请来!”
便将那先生请了过来,徐京说明了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欲在高…朝廷那里举荐先生,却害得先生如此,是我的罪过。见如今我意已投降梁山,归顺王将军,先生可有意同来否?”
那先生倒也洒脱,笑着说:“似我这般,还有脱身的可能么?想来你已经在那位王将军面前说了我的好话,我便随你走一趟罢!”
吕方在一旁见了,心中暗自称奇。
于是三人到了中军大帐,王伦正在看刚刚统计出来的粮草缴获,这一次高俅将后勤补给都放在了雷泽县,故而许贯忠已经领兵前往那里夺取了。
每一次大战,就是对后勤的一次考验,现如今王伦对“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
看到吕方、徐京以及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到了帐内,王伦便起身相迎,先请三人坐下,便笑着说:“这位想必就是闻焕章闻先生了!”
闻焕章便拱手行礼,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伦,见这赫赫有名的贼首,全不似强徒模样,倒像是个孔武有力的书生。
他与徐京结识,要从十余年前说起了。徐京是河北真定府人士,以江湖卖艺为生,结识了一位同样江湖卖艺的女子,结为夫妻,就在河东路泽州做了教师,一如后来栾廷玉、史文恭、苏定等人。
本州官员看他妻子生得美貌,就起了歹意,威逼不成,徐京的妻子自尽,为怕徐京报复,官员就构陷,将徐京下狱,欲将他害死。
当时闻焕章出任主簿,这时个从九品的小官,主管一县之财务,从中斡旋,判徐京了个流放的罪名。徐京就此流落江湖落草,后来受诏安,一路积功做到了上党太原节度使。
但闻焕章仕途坎坷,屡次不得升迁,干脆辞官归家,回到东京城外安仁村居住。与他同届的科举进士多已升迁,都知道他的贤名,故而闻焕章也算是东京城的一个名人了。
只是他因徐京一事,得罪的上官正是蔡京的一个心腹,故而蔡京执政,他始终不得出仕。现在蔡京已经被罢相,徐京又想起了这位恩公,就欲提携,派人将他请到军中,打算向高俅举荐。
但是很可惜,高俅也不是肯提拔贤才的人物,闻焕章就此随军,还来不及发挥出任何作用,就被梁山俘虏了。
梁山现在不缺乏军政型的人才,许贯忠、萧嘉穗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但萧嘉穗武更重于文,王伦现在迫切需求一个内政型的人才。
故而徐京一说,他就想起了这位闻焕章,闲聊了几句,王伦就问:“先生以为,若我梁山要成就大事,将来当如何发展?”
闻焕章心想:这一番考验就来了!他半生蹉跎,既然肯跟着徐京前来,还是想要一展抱负,不愿就此埋没一生的。
当即拱手说:“梁山若要成就大事,须先割据一地,若要雄据京东两路,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以兵力为盾,击朝廷大军于外。”
“京东两路不足成基业,唯攻占河北,夺取河东,一如北齐旧事,则霸业可成也!”
王伦顿时大笑了起来,他与许贯忠等人商议探讨过多次,都认为单靠着京东两路,是没有办法与大宋朝相抗衡的。
但梁山若要继续扩张,肯定要面临着朝廷无休止的进攻,哪怕依靠军事实力与朝廷形成均势,还是得占据另外一块地盘。
萧嘉穗的建议是向南,夺取淮南两路,因为在萧嘉穗看来,河北边军不堪用,赵官家心心念念收复燕云十六州,肯定还是打不过辽国的。
若是向北攻打河北两路,等于直接树立了两个敌人,北面辽国以及后续的金国,南面是大宋朝,以赵官家的德行,肯定还要再搞个“联金灭梁”出来,那时候梁山如何抵挡的住?
王伦也很犹豫,他也曾设想过,就安安心心占据了京东两路死守,任由“靖康之耻”发生,梁山就可以接过天命的大旗,北抗金国,恢复华夏之荣光。
但那样一来,受金国女真兵铁蹄蹂躏的百姓何辜?况且以京东两路之地,对抗金国,以及仍旧尊崇赵宋的地方武装势力,难度同样是巨大的。
故而王伦还是打算,先占据京东两路,发展一段时间后,就此北向,哪怕为此做了赵官家的打手,去阻止女真南下,他也认了。
便对闻焕章说:“先生独不提中原,赵官家该如何对付呢?”
闻焕章回道:“赵官家贪图享乐,任用群奸,天下民怨鼎沸,已显亡国之相。只要梁山阻挡了辽、金,派大军南下,赵官家必然南逃,中原入手,实不难也!”
王伦心生感叹,只觉得这位闻焕章看东京城那位赵官家,实在看得太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