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过后,王伦就与许贯忠两个人,去后山看望裴宣。
在卫州被救下之后,裴宣跟着一路向河东路,回到梁山泊后,却突然水土不服,腹泻数日,虽然请山寨的大夫开了药,病情不那么严重,却也出行不得,故而出征祝家庄时,王伦并未带他随军,而是令广惠大师暂署军法事务。
裴宣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蜡黄,苦笑地说:“洒家自在京兆府任职,也不曾各地走动,便有些水土不服,有劳两位哥哥挂念!”
王伦别无他法,也只是嘱咐,多吃本地产的豆腐,他记着是有这么一个偏方,至于管用与否,他也不晓得。
第二日一早,王伦先去看望了王进,王进的底子毕竟不错,又休息了小半个月,面色愈发红润起来,不用人搀扶时,也能慢走上小半日了。
史进照料最是用心,还去郓州请了两位大夫来看,但都说王进需要慢慢调养,惹得史进怒骂都是庸医,好在王进在一旁,细言劝慰,这才安抚下来。
故而史进已经两次求见王伦,希望早日去建康府,将那位有名的“神医”安道全请来,王伦便下定决心,计划好了行程。
但出发之前,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扩军的事,自有许贯忠、朱武两个,并林冲、鲁智深两位负责新兵训练的头领们安排,王伦也不需要操太多的心,便叫人将郑天寿请了来。
王伦留郑天寿一命,倒不是有甚么妇人之仁,而是他认为这人就是个浑浑噩噩的,恰如同此前的李逵一般。
但这却不是二人的错,现如今的大宋朝,就处于衰世,天下喑喑暗暗,因为最高统治者的贪图享乐,于是整个统治阶层,都弥漫着一股衰老的暮气,被这样的暮气所笼罩,天下岂不都是一般模样,浑浑噩噩的么?
王伦最敬佩的人,正是本朝李德胜先生,他用饱满的革命浪漫主义热情,认为人类是可以改造的,而且坚信“六亿神州尽舜尧”。
王伦这一辈子恐怕都难以达到那样的思想高度,于是就试着学习、效仿一二,郑天寿就是他的实验对象,目的是看劳动和思想改造,是否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
郑天寿站在王伦面前时,已经不复原先那个白面书生模样,黑了许多,也更精瘦了些,只垂着双手、低着头立在那里。
王伦说:“教你在山寨做这许多劳力,既不是折磨你,也不是惩罚你,更不是羞辱你。因我觉着你尚且有几分未泯的良知,故而教你先看一看世间的种种,你可有什么体会么? ”
郑天寿呆立了许久,方才说:“小人也不知寨主要我如何悔过,我来得山寨后,去后山掏过粪,给泊子周围的百姓们运送过粪溺,也在船场扛过木料,做些搬运的力气活。”
他笑了一笑,似乎觉得这种场合不大好,又止住了,说:“俺从前在乡里时,也读过书,后来学业功名难求,就学了些棍棒,也做得农事。只后来乡里恶霸要来抢占家里的良田,怒而杀人,无奈投奔清风山落草。”
“在山寨逍遥,也跟着燕顺王矮虎两个拦路抢劫,杀人越货,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快活,如今想来,却似懵懂地白活了半世!”
王伦见他言辞恳切,便击节叫好,说:“你能有这般体会,也算是明白了一些。我只问你两件事,一个是天下百姓田间劳碌一整年,为何依旧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若遇灾荒病患,就食不果腹,无奈卖儿卖女呢?”
“二个则是,你说在乡里遇到恶霸,为何这天下恶霸如此之多呢?”
“你想明白这两件事时,自来寻我,到时候有用到你的去处!”
郑天寿又呆了一呆,方才行礼,然后离去,只是他转身而去时,那有些佝偻的身形,似乎伸展了起来。
王伦便将许贯忠请来,叫人将栾廷玉提来。栾廷玉被俘后,王伦也不虐待,他既没有着枷,也没有戴脚镣手铐,只穿一身灰袍布衣,被一什士卒押了前来。
王伦便说:“栾教师请坐!”
栾廷玉把眼看去,只见屋子靠门口处,焦挺在那里站立着,王伦和许贯忠两人都坐在那里,便犹豫了一下。
王伦大笑了起来:“怎地?栾教师欲将我两个劫持了当做人质么?我给教师介绍一下,这位许贯忠先生,是我梁山的军师,乃是政和年间朝廷亲命的武状元!那位焦挺,祖传的相扑功夫!”
栾廷玉有几分不信,但看到许贯忠身形高大,坐在那里岳峙渊渟,双目有神,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叹了口气,便坐在椅上。
王伦便好奇地问:“我知栾教师是莱州人士,却与登州兵马提辖孙立是同门师兄弟,但孙立不是琼州人么,二位是如何师出同门的?”
他语气不生硬,仿佛与熟人闲聊一般,栾廷玉心中的戒备和抵触,就弱了几分,便闷声说:“我那师弟,幼年时举家北来,就住在莱州老家,拜了同一个师父,就此成了师兄弟!”
王伦便点着头:“原来如此!”又说到:“教师在本乡里,也是个嫉恶如仇、打抱不平的性子,听闻你因此伤了人,吃了官司,无奈流落江湖,数年后遇着朝廷大赦,方才返回本乡。难道你不知祝氏父子的德行,如何与他们厮混在一处呢?”
许贯忠也温言说:“教师一身本领,或考武举,或去边地从军,一刀一枪赢得军功,如何去那祝家庄上,与那三个恶霸当教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