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刻钟,纪鸿洲准备去趟医馆。
他带着章谨刚下楼,就见军政府大厅里进来一个女人,身上粉色格子的洋装被淋透了。
章谨心下一咯噔,连忙垂下眼避嫌。
“大哥!”
纪欢颜倒霉死了。
因着前阵子乐乐落水的事,纪文洲被罚去了营地,大哥也不理她们。
她心情郁郁,今日好容易约了好友出门散心,谁知就下起暴雨。
下雨就算了,车胎还在半路莫名其妙没了气。
实在没办法,看离军政府大楼近,她只好冒雨跑来求助。
没想到一进军政府大楼,就正撞上纪鸿洲的面。
她既心虚又尴尬,怯怯地捏着手垂下头。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纪欢颜吞吞吐吐,小声嘟囔:
“车,我的车坏了,就过来...”
纪鸿洲一阵心烦,扭脸交代章谨:
“给二小姐拿件衣裳披,另外调车送她回去。”
章谨低头,“是,大帅。”
纪鸿洲没再多言,提步迈下台阶,径直朝外走去。
纪欢颜想说什么,见他冷着脸,又悻悻地把话咽了回去。
章谨见状,也是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倒霉。
看样子,大帅是不等他了。
他立在台阶上,抬手示意:
“二小姐请,先上楼稍等,属下给您拿衣裳,顺便交代人备车。”
纪鸿洲一走,纪欢颜表情瞬间轻松多了。
“麻烦章副官。”
她眼睛笑弯,连忙拍了拍身上的水,脚步轻快迈上台阶。
军政府里当然不会有女人的衣裳换,下这么大雨,章谨也不可能派人再出去买。
毕竟纪欢颜不是大帅夫人,又放在章谨手里,他巴不得撇的干净,怎么可能给她这种待遇。
随便找了件新的军装褂子给她披,让副官处调了车来送她回老宅。
从头到尾表现的疏离淡漠。
纪欢颜在纪鸿洲那儿刚吃了冷脸,章谨的脸色跟纪鸿洲比起来,还差远了。
她也没觉得什么,高高兴兴坐上车回家了。
安排完这位麻烦的二小姐。
章谨一时空闲下来,不由想了想。
大帅回公馆,今日估计也不会安排什么事儿了,公馆那边有展翔,那他是不是可以也临时放个假?
这么一想,章谨心里舒服了。
转身回副官处拿了宿舍钥匙,准备蒙头睡一觉。
*
另一边,纪鸿洲自己开车去医馆接人。
他手里雨衣和伞,自己却不穿不用,等人走进医馆,不止淋了个半湿,还扑了个空。
秦音当然没在医馆。
她中午前看出天色不好,就早早回了公馆。
等到纪鸿洲匆匆赶回纪公馆时,雨已经越下越大,庭院里的地面都溅起一层水雾。
主楼里灯火通明。
雨伞根本不起什么作用,他进前厅时,身上已经几乎湿透。
“大帅。”佣人递上帕子。
纪鸿洲一手接过,又摘了湿透的大檐儿帽丢给佣人,一边擦头发一边一言不发往里走。
“阿爸!”
清脆奶气的一声大叫,瞬间驱散他一脸阴霾。
抬头一看,乐乐跟长安正立在楼梯口,两个小人儿手扶着栏杆,笑嘻嘻看着他。
“你们俩又闹什么?”
眉眼不自觉扬起丝笑,他迈开步子榻上楼梯,到近前微微低身,大手摁在两个小家伙头上揉了揉。
乐乐揪住他裤腿,“抱!”
“不抱,阿爸身上湿了。”
纪鸿洲扒开她小手,又顺势在小胖脸上捏了把,才抬眼问乳娘:
“夫人呢?”
“夫人在房里,说要把少爷小姐幼时的衣物翻出来,正带着芍药和冬荏在翻整呢。”
秦音这胎十月初临盆,她已经在准备孩子要用的东西,并另外准备了一间婴儿房。
这些事上次她还跟纪鸿洲商量,最近在生气,什么都不跟他说了。
纪鸿洲听言没说什么,交代她们看好孩子,就先上了楼。
给小老三准备的婴儿房,就在主卧对面。
这间房最早之前,是纪鸿洲刚从前线回来时住过的。
他一走到主卧门口,就见对面屋里亮着灯,秦音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一堆衣物挑挑拣拣。
水晶灯的暖光映亮整间屋子。
屋里多了张摇床,大床上还堆满了玩具和衣物,画面分外温馨。
“...虽说季节差了小半年,不过也还有用的上的,等冬天屋子里升了地龙,会热,小孩子最怕热,不需要再备棉衣。”
“等他足百日,也就春天了,到时候再做新衣裳吧。”
秦音语声清柔。
冬荏轻笑,“夫人,咱们最近生意不好做了么?要让小少爷这么拮据,全捡旧的穿?”
“哪里全捡旧的?这摇床不是新的?”
纪鸿洲立在门外听了两句。
意外得知这胎也是儿子,秦音却没跟他说,心底略感落寞。
他淡着脸回了主卧,默默取了换洗衣裳,进盥洗室洗漱。
等他从盥洗室出来,就见屋里已经亮了灯,原本随手丢在地上的湿衣物已经被收拾干净。
走出里屋,就见秦音坐在外室间的沙发上。
两个孩子正趴在茶几前,一人揽了一盘葡萄吃。
长安喂给秦音一颗。
乐乐立马握住一枚葡萄举高,眼睛亮晶晶看着纪鸿洲:
“吃!阿爸!”
葡萄不算大,但小丫头手很小,握的满满当当。
纪鸿洲清声失笑,大步走过来,低身衔走了她手里葡萄。
他捏了捏小丫头肉嘟嘟的脸,咀着葡萄,抬眼看向秦音。
“今日还好,你回来的早。”
秦音正给儿子剥葡萄皮,听言掀睫看了看他。
“嗯,我瞧见阴天,午膳前就回来了。”
纪鸿洲连葡萄皮一起咽下去,只觉得葡萄皮酸。
“我瞧见下雨,还特地跑去接你。”
秦音淡淡打量他一眼,“特地接有什么用?等你,不也得淋湿了?”
言外之意,还得指望自己。
纪鸿洲,“......”
葡萄皮好像黏在他气管儿上,喉头又酸又堵的不适。
他喉结轻滚,舔了下唇,挪步挨着她坐下。
“...马上就快中元节,你现在月份重,今年祭祖还是别去了,孩子们闹腾,也别去了。”
秦音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将葡萄肉喂给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儿子。
“上回安顿你大哥大嫂时,买的那栋小公馆,我想着转给老三,等他以后成家了用,算是大哥大嫂送他的贺礼。”
秦音安静听着,没插声。
纪鸿洲接着说,“...毕竟咱们婚后不住老宅,兄弟俩最好都一样,省的到时候有嚼舌根的说三道四。”
“改天我问问他,跟叶家的亲事要是不成了,就让他娶了他想娶的,叫他早点成家,往后咱们也就不多管了。”
“你说呢?”
“我说呢?”
秦音唇角轻扯,“你什么意思?这种事儿你来问我,这是我该费心的事儿么?”
纪鸿洲默了默,无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腰。
“没让你费心,我跟你汇报汇报,这日子都得自己过,等他们各自成婚,往后咱们就不多管了,成不成?”
他脸贴到秦音颈窝里,闷声低语。
“我也挨个儿审了,闺女落水的事儿,瞧不出谁有心。”
“筝筝,你要冷着我到什么时候?你这样,我心里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