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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景龙政变,一次影响深远的未遂政变(上)

发生在神龙元年(705年)正月的那场政变,成功迫使女皇武则天交出权力,让各利益攸关方得以共享胜利果实。

太子李显提前继位,第二次荣登皇帝宝座。相王李旦与太平公主分别加封安国相王、镇国太平公主,势力进一步巩固增强。

策划政变的张柬之、崔玄暐、袁恕己、敬晖、桓彦范“五大谋臣”,除担任高官,还册封为郡公,成了大唐的复国功勋。

直接参与政变的领军将领李多祚、王同皎、李湛也各有封赏。

当得势者在狂欢中舞蹈欢庆,武则天正幽禁于上阳宫中啜泣,以武三思为首的武氏家族失去了往日风光,曾经门庭若市的府宅变得冷落不堪,似乎已是一蹶不振。

【01】“宠妻狂”李显

二月初一,李显率百官到上阳宫拜谒武则天!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母亲!这世上哪有儿子记恨母亲的道理!此后,每隔十天左右,他都会前来探望一次。

二月初四,恢复大唐国号!十四日,立妻子韦氏为皇后。与李显一样,这也是韦氏第二次获封皇后。

同时,追赠已经病故的岳父韦玄贞为上洛王!

李显对岳父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当初第一次即位,就是因为想把岳父从刺史一职直接提拔为宰相,受到裴炎力阻,一气之下说出那句:“我是天子,就算把整个天下交给韦玄贞又能怎样!”的话,被武则天废为庶人,送到房州幽禁了二十多年。

李显对此显然极为不忿,在刚刚继位、事务纷纭繁杂的情况下,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把岳父追赠为王!

这一决定立即引来朝臣争议,左拾遗贾虚己上疏,认为外姓当王危害过大,比如前朝武后的父亲武士彟曾追封太原王,就是不远的殷鉴!

没有了母亲的制约,李显哪里肯听这些所谓正确的“废话”,根本置之不理。

李显与韦后育有一子两女,即邵王李重润与长宁公主、安乐公主。安乐公主是韦后在流放途中所生,这个可爱的小生命显然给了落魄的李显以安慰,李显夫妻对她尤为珍爱。

在被幽禁的漫长岁月里,夫妻二人饱受煎熬却互相鼓励,称得上患难与共、伉俪情深。

李显担心遭受酷吏迫害,只要听到朝廷有使者要来,就惊恐的想要自杀。相比之下,韦后显然镇定的多,还不断安慰他:“祸福自有天定,大不了是个死,又何必怕成这样!”

曾为一国之君的李显从内心觉得亏欠了韦后,不但没让她享过什么福,还跟着自己受罪。他无数次对着韦后发誓:“如果我有重见天日之时,一定会满足你任何愿望!”

这话在当时那种情境下,无非是说说而已,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谁知命运竟然如此难料,在他已至中年,心灰意冷之时,却突然发生重大转机!先是离开幽禁地房州返回长安,接着又做了太子,现在居然再次登临皇帝宝座。

难道是他对韦后的深情感动了上苍!

等到他二度为帝,便开始一门心思的兑现承诺,让妻子随心所欲!

韦后是个权力欲望极强的女人,心中最为膜拜的就是她的婆婆武则天,她做梦都想像婆婆那样独断乾纲、威风八面。

李显得知了妻子想法,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就带着她一同上朝,让她垂帘听政,一如武则天在高宗时的做法。

只是韦后哪有武则天的格局与水平,不懂装懂还爱瞎掺和,几天下来就把朝臣惹毛了。

宰相桓彦范率先提意见:“我见陛下您每次临朝,都让皇后跟在身边。自古帝王,从来没有听过有谁与女人同时治国,而不国破家亡的!而且阴在阳上,有违天道;妇强夫弱,不合人伦。还请陛下以社稷苍生为重,让皇后安居后宫享乐吧,不要再出来干预朝政。”李显不听。

有位叫慧范的西域僧人,精通命理术数,专在权贵圈中游荡,靠着胡说八道骗取钱财。李显与韦后对他都很信服,把他当“大师”看。等到张易之兄弟被诛,李显以慧范曾为政变出过力为名,加封他为银青光禄大夫,赐爵上庸县公,还允许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以便随时咨询请教。

桓彦范再次劝谏,称慧范用旁门左道扰乱国政,依法应立即诛杀。李显仍然不听!

几件事下来,李显在群臣面前既固执又强硬,不像他父母在位时那样从谏如流。这大概与他多舛的经历有关,他从人生最高点陡降至波谷,然后又重新回到最高点。这样“过山车”般的刺激无常,对他性格怎可能没有一点影响!

比起努力,他更相信命运;比起天下,他更在意韦后!

李显的表现让朝中群臣多少有些失望,他不好摆弄,在个人事情上太有主见,甚至执拗。而对扶持他上位的那些功臣们,似乎也并不怎么看重。

特别是在对待武氏家族上,李显一直没有明确表态。虽然武氏族人大权旁落,却也没有按群臣预想那样,来个彻彻底底的清算。

隐约中,一丝不安正渐渐传来!

【03】“魅力大叔”武三思

当初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被杀后,洛州长史薛季昶在第一时间里就力劝张柬之、敬晖,要尽快除掉武三思。

但二人却认为大局已定,武三思不过是俎上肉,随时都可拿下!而且在政变中死了不少人,不宜再开杀戮!

薛季昶听两人这么说,不禁长叹一声:“我不知将来会埋在哪里了!”

朝邑尉刘幽求也劝桓彦范、敬晖:“武三思不除,诸位定将死无葬身之地。如不早些图谋,恐怕悔之莫及!”二人也未采纳。

薛季昶、刘幽求看的非常准,张氏兄弟不过是“小白脸”,没什么权谋,根本不足为惧。真正可怕的是长期跟随武则天,心机叵测难料的武三思。

身在江湖飘,心却不够狠,那还不如回家做个乖宝宝,图个健康平安!

搞了政变,却不把最大的政敌赶尽杀绝,只顾着乐享其成,这五大功臣的格局与手腕由此可见一斑!

李氏与武氏,这两个大唐皇家血脉,因了武则天的缘故,关系变得极为复杂!

武三思是武则天的亲侄子,与李显是表兄弟。李显女儿安乐公主又嫁给了武三思儿子武崇训,亲上加亲。即便如此,由于李显曾长年幽禁外地,回到朝中又因皇位人选问题一度与武三思产生过竞争。由此推断,两人之前应该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儿女亲家不过是政治权宜。

没想到等李显做了皇帝,却因身旁一位女官牵线,让武三思不仅得到李显的充分认可,更让他的宠妻韦后青睐有加!

这位女官就是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女诗人、有“女宰相”之称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出自大家名门。其祖父是高宗时期的宰相上官仪,因赞成高宗废后,被武则天处死,她受到牵连没入宫中做了奴婢。因生得聪明灵慧且能读会写,深受武则天喜爱,把她放到身旁加以培养,让她帮着处理政务、参决奏章,是武则天身边离不开的得力助手。

李显继位,见她精明强干,又生得风韵犹存,让她继续执掌机密、下发敕令,还将她收做嫔妃,委任为婕妤。

上官婉儿其实早在女皇武则天主政时,就与成熟稳重的武三思发展成了情人关系,而且两人感情还极为深厚。武则天交权退位,她为了保全情郎性命,费尽心机的把武三思介绍给了韦后,并利用权力和身份之便,时常带着武三思出入后宫与李显商议国事。

政事之余,李显让韦后与武三思玩双陆(古时一种棋类)游戏,他则坐在一旁替韦后支招。而让李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武三思竟然借机与韦后有了私情,给他送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大唐的男男女女们,在对待性的问题上,竟然开放到了这种程度,着实令人咋舌称奇!

武三思依靠个人魅力和情人帮助,在短短时间内,不仅顺利渡过个人危机,而且重新获得最高领导的信任!

与此相对应,张柬之等五大功臣,却在优势占尽中逐渐失去了话语权,陷入被动状态。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让李显对张柬之等人发动政变的真实动机产生了怀疑。

一次,李显照例前往上阳宫探望母亲。

病榻上,曾经的女皇武则天,挣扎着撑起身体,流着眼泪对李显说:“我当初把你从房州接回来,就是想把皇位传给你,不料你竟然让五个逆臣把我逼的如此狼狈!”

李显看着母亲苍老憔悴的容颜,想起她当年睥睨天下的神采,内心不禁狠狠一痛!

是啊,自己原本就是太子,大唐法理上的继承人,继位称帝不过是早晚的事。张柬之他们急着发动政变,名义上是恢复大唐,实际上无非是在替他们捞取开国功臣的政治资本。

现在可好,忠臣名声让他们得了,却给自己留下个逼母退位的千古恶名!什么天下苍生,简直虚伪至极!

由此开始,他对“神龙政变”的性质有了全新界定!

【03】重新崛起的武氏家族

张柬之等人从李显态度的微妙变化中察觉到了不妥,醒过味来的他们,这才开始力劝李显诛除武氏诸王,对他们已经有了看法的李显哪里肯听!

张柬之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求罢免武氏诸王的官职,还自作聪明的挑唆说:“当初则天皇帝掌权,把你们李唐宗室都快杀绝了。现在陛下您继位,她武氏族人却仍然安居原位,这哪里是天下人所希望的!您既不愿杀他们,那就请撤免他们的官爵,用以抚慰人心!”

“什么天下人,是你自己不希望吧”,李显冷笑着想,置之不理。

张柬之碰了一鼻子灰,敬晖几人私下里找他抱怨。张柬之无奈的说:“圣上以往做英王时,为人英勇刚烈,我之所以当初没有铲除武氏诸王,是想让他自己动手,用以彰显天子声威。现在大势已去,该如何是好!”

李显时常身着便服到武三思家中做客,监察御史崔皎上了一封密奏,大意是:“您刚即位,则天皇帝还在西宫居住,人心尚有依附于她的。武周旧臣仍然位列朝班,恳请陛下不要轻易出行,以免遭到奸佞所害。”

所谓武周旧臣,不就是武三思嘛!李显故意把奏疏内容泄露给武三思,武三思对崔皎恨的咬牙切齿。

不久,武三思荣升司空,享受宰相待遇,参知政务。太平公主的丈夫武攸暨也荣升司徒、册封定王。

司空、司徒是人臣的最高爵位,不是功高盖世,通常不会授予。大唐建国以来,曾授予司空、司徒的也就李世民、长孙无忌、李世积等寥寥数人。武三思等人不仅没有遭到覆灭,地位反而比女皇执政时还高。

张柬之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却连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有,后悔当初没听薛季昶、刘幽求的话,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卖后悔药的!

相王李旦为了避嫌,主动辞去了太尉及参知朝政的待遇,安安稳稳做自己的亲王。李显让他做皇太弟,被他坚决拒绝。

有了李旦的示范,武三思、武攸暨也上表辞去了司空、司徒官爵,得到李显批准,允许他们可以自行开府设置官员。

这其实也是武三思的高明所在,司空、司徒只是听起来好听,在这世上手中有权才是王道,没必要站的那么高,成为众人的活靶子!

这些变动彰显出一个强烈信号,武氏家族在历经政变风波,经过短暂消沉后又快速崛起,而李显则态度明显的选择站队到了武氏这边。

三月份,朝廷下令,酷吏周兴、来俊臣等人后裔,已死的追夺官爵,仍在世的流放岭南。遭受他们祸害的官员后代,除徐敬业、裴炎不予赦免外,其他一律恢复原有官职待遇!

徐敬业率先起兵反武,不在赦免之列情有可原。而裴炎只是曾反对过他岳父当宰相,着实有些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