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知你所想,但你心中其实不必有什么负担……你幼时所中寒毒已经确定是皇后所为。
时至今日,即便你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心中仍然念念不忘那份兄弟之间的情谊,这是你心中有善。可你要知道,太子的心思恐怕并非同你这般良善。”
允安王的思绪如潮水般回溯,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繁星闪耀,往昔的点点滴滴就如同发生在昨日般清晰而生动。
“想当年,为父与陛下之间感情深厚、皇后娘娘温婉贤淑,往日里对为父更是悉心照料,生活起居无一不是她亲自安排。
为父如同对待亲母一样对她百般尊重爱戴,连同你母妃一起,都打心底里信任皇后。
谁曾想,表面上端庄高贵、贤良淑德的女人竟是个包藏祸心的狠毒妇人!在你母妃身怀六甲之时,她便开始施展阴谋诡计,妄图让你母妃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你侥幸出世后,一个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的稚嫩幼子依旧未能逃脱她的魔掌。她以太子孤寂为由将你拉进宫中陪伴太子左右,实则是积年累月的在你的饮食中下毒。”
他本意是想开解姜思,可记忆中却承载着太多沉重的过往与无法言说的苦楚,声音中逐渐带着些许哽咽和沙哑。
今日回首往昔,皇后所展现出的贤良淑德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然而允安王曾经付出的真情实感却无法被轻易抹去。
他说着停顿片刻,定了定心神又道。
“只因陛下子嗣凋零,皇后生怕大位旁落允安王一脉便不着痕迹的谋划多年。为了给太子铺路,不惜冒险残害皇家仅存的子嗣。
为父倒是不知,陛下这么些年,究竟有没有察觉些许端倪?还是说陛下心中,原也是如此打算的?”
这话听得姜思心中一颤,连忙道。
“父王多心了,瞧着陛下对念儿如此疼爱、对我们一家人更不似有什么隔阂防备,还是莫要胡乱揣测的好。”
姜思的开解不无道理,姜念正要开口附和之时,却见允安王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为父多心,这些年来总觉得陛下不似从前,尽管他依旧与我谈笑风生、畅所欲言。
但在交谈之时,为父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无法真正探及陛下心中真实的想法和情感。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如同一片阴云,始终笼罩在为父心头挥之不去。”
说着允安王转头看向姜念,紧锁的眉头中写满了忧虑之情。
“陛下对念儿百般溺爱也未必不是捧杀之计,总之人心惶惶难测,为父如今再不敢轻言相信。
好在念儿虽然行事张扬跋扈,心中却自有定数,不至于行差踏错。”
“儿臣行事不端,让父王担心了。”
“他们来了!”
随着姜思的轻声提醒,姜念伸手将窗帘掀的大了些。
只见空荡的道路上,正有两顶小轿摇摇晃晃的往大牢走去。
小轿停住的同时,杨维忠的身影便从轿中出现。他在原地等候了一会儿后,大牢沉重的大门艰难的打开了一丝缝隙,从里头忽的走出一个人来。
允安王父子三人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那人,只见那人浑身上下脏污不堪、鬓其发凌乱的犹如一蓬杂草般耷拉在脑袋两侧。眼中更是空洞无神,透露出无尽的颓丧与绝望之意。
眼前这位狼狈不堪之人,不是杨其远又会是谁啊!
在父子三人的视线下,逃脱出牢狱的杨其远转过身去对着皇宫地方向跪地一拜,同时口中连连谢恩。紧接着低声同杨维忠说了些什么,二人随即钻进小轿之中匆匆离去。
“儿臣这就派人盯住他。”
姜念微微眯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的两顶小轿,心中已然有了一番盘算。
皇命难违。
皇帝责令杨其远立刻归乡,杨家必定不敢耽搁时间,明日一早便会离去。
若要杀人送礼,姜念可得抓住今夜的时机才行。
父子三人回到王府后待了没多久,姜念便听得卫一来报。说那杨其远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后,只带了三两人手就马不停蹄的往郊外去了。
这倒是奇了。
“他这会儿不待在家中收拾行李准备逃命,跑去郊外做什么?”
“杨其远出门前,杨维忠还在屋内与他争执了一番企图阻止,但没能成功。属下看马车行进的方向,应是往郊外庄子上去了。”
“庄子?”
这么一说姜念倒是想起来,之前卫一就曾提到过此事。
“他个老不正经的,难不成真的在那儿养了外室?”
姜念眉头一皱,看着卫一疑惑问道。
“属下不知,那庄子附近虽说安插了人手,可唯恐打草惊蛇,至今未敢过于靠近。”
姜念闻言微微颔首,略一沉吟道。
“派人进去看看。”
现下时间如此急迫,暗中更说不定有各方势力安插的数十双眼睛盯着杨其远,悄无声息地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可就在这种让人难以心安的情况下,杨其远居然还执意要前往那处庄子,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卫一领命去办,姜念在书房独坐,犹自打算着晚上的行动。脑海中思来想去的,为保今夜行动万无一失,还是得找钱四讨些迷药才行。
“你这是去哪儿?”
姜念背着双手慢悠悠的往钱四院中走去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他闻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可他左瞧右瞧,身形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人影。
一时间,姜念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因为起得太早而产生了幻觉。
正当他摇晃着自己昏沉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时,那道俏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在这儿呢,你往上看。”
得到提示的姜念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林月寒此刻正稳稳当当地坐在一棵高大的树上,对着下方的他笑得极为耀眼又招摇。
“怎么爬的那么高?”
虽然姜念从前也爬的如此高,可见着林月寒在上面时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站得高,看得远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去找小四。”
“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林月寒在树上晃悠着双腿不肯下来,姜念只好就这么仰着头同她交流。
“出门去了,连那对双胞胎兄弟都不在府中?”
“是啊,好像说是要去逛逛市集,还说不知何时回来呢。”
不等姜念再说什么,林月寒接着又道。
“钱大哥去校场了,钱二去飞云客栈找陈掌柜,钱三在书房用功读书呢。”
爬上树的林月寒属实是高兴,她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般灿烂夺目。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的语调,都轻快得像是跳跃的音符,毫不保留地透露出内心的欢喜。
随后,她拍了拍仿佛是她专属宝座一般的粗壮树枝,转头看向树下的姜念盛情邀请道。
“我看这府里的人都很忙,不如你上来陪我坐会儿吧!”
佳人相邀。
即便是爬树,姜念也实在没理由拒绝。
他点了点头,手脚灵活的三两下便攀上树干,坐至林月寒身侧。
“你倒是会找地方,从前我也常常在此。只是不知这树枝,能不能承受我们俩的重量。”
“这树枝这么粗,应当不会吧?”
听姜念如此说,胆大的林月寒也不免有些紧张的往树干的方向挪了挪。
并没有预想的“嘎吱”声,两人放下心来的同时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