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和她失去他们第二个孩子;那一夜,他和她永远失去相爱的可能;那一夜,她失去做母亲的权利,他失去在她身边的权利……
七个月,脉搏相连,母子连心,就以一碗堕胎药,切断永远的可能……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你我无缘相爱到最后,为何还要相知相遇?我不恨天,不怨命,不叹缘,我只怪造化弄人……
在允景漫产下那个死胎后,百里灏轩再也没出现过允景漫的眼前。似乎在逃避着她……
失去孩子的允景漫变得愈加沉默寡言,周身都散发冰冷落寂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除了张口吃食和喝药,她不做任何动作,就蜷缩在床榻角落边,自我舔伤。
煊煌朝政事愈加汹涌不宁,局势相当紧张,叛贼北堂渊居然得到墨丹国支持,墨丹国在背后供给战马,助他一路打来煊煌朝。少年将军,果真不同凡响,用兵如神,很快就占领之前沧溟国的大部分国土。
煊煌朝岌岌可危。
朝中无人,实在是百里灏轩一块心病,在战事吃紧之下,百里灏轩召回远离皇城治水的言子诺回朝。
接到百里灏轩的圣旨,言子诺马不停蹄往皇城赶回去。在一个多月后,赶回皇城。言子诺回来后,辅助百里灏轩,百里灏轩才能喘口气。
秋夜茫茫,秋风伤夜,凄凄惨惨。
百里灏轩与言子诺讨论战事局势直到深夜。言子诺连日来赶路,也终是累了,坐在榻上,拿着奏折,睡了过去。
百里灏轩埋头奏折,抬眸见言子诺睡过去后,也不好打扰,拿起锦衣披风,走了过去,披在言子诺的身上。
揉揉疲累的眉心,走到窗前,抬头看月,缺了一块的月,甚是丑陋,没有好心思看。
月缺,如心缺般,同样丑陋不堪。
自从允景漫堕胎后,他从来没有一夜能真正入睡,午夜梦回时,总会梦到那个血淋淋的孩子,梦到那一幕……日夜缠绕着他。
虎毒尚不食子,他百里灏轩都做了什么?他亲手将他亲儿送上暝途,生生剥夺亲儿生存的权利。手慢慢的收紧,骨节咯咯的响。
他还记得,喝下药后,她仍死死捉住自己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求她“救救我们的孩子,求求你……”那浓浓的鼻腔声音夹杂着低低的哭泣声。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股妖艳的血红从允景漫的身体流出来……
屋子浓浓的血腥味和失去亲儿的痛充斥在他心上,至今仍挥之不去……
那一盆盆血水,浓郁刺心;那一声声挣扎,扎耳锥心;那一滴滴泪,滴滴剜心。
他的痛,会比允景漫少吗?可怜的是允景漫,但是百里灏轩难道就不可怜吗?
上天愚弄的,到底又是谁?
相爱的路,越走越难,坑坑洼洼,泥泞不堪。
大量出血,艰难生下那个死胎,允景漫就昏死了过去。百里灏轩甚至没有看孩子一眼,只顾督促御医全力抢救命在旦夕的允景漫。
但是,稳婆的一句话,始终在他心上磨灭不去。
稳婆抱着那死胎,甚为惋惜的说道:“是个长得很俊悄的小皇子,高挺鼻子,浓浓小眉,长大后肯定是美男子……”
初儿看着抱起小皇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一直紧紧的抱着。他却是一眼也没看,全心全眼只有那个面苍白如纸的女子。
直到御医说情况稳定了下来,他才松了口气。
初儿把用黄色锦缎抱着的小皇子递给他,“皇上,看一眼小皇子吧。”
百里灏轩居然不敢伸手去接那个孩子,手居然颤抖着。
“皇上……”
艰难的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面苍白如纸的允景漫,又转头过去,接过初儿手中的孩子,初儿带着眼角未干的泪痕转身离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纵使那孩子已经与他们阴阳相隔了……
那小小的人儿,在他长臂中显得那么脆弱幼小,低眸细细看来,他的亲儿真的长得很俊俏。
浓浓小眉像他,小小红红的唇像嫣儿,高高挺挺的鼻子像他,那张妖孽的小脸,像似他的缩小版,这是他的亲儿啊,留着他血液的亲儿啊……
小小的嘴角边似乎还噙着点点笑意,他是在笑吗?是在其他两个月后,见天日,所以笑吗?可是,他却亲手……弑杀亲儿!
小皇子的笑,无疑更像一把尖利的刀,直直向着他的心窝刺去。
抱着小皇子手臂慢慢收紧,紧紧的抱着那个已经失去温度,冰冰冷冷的尸体,他亲手拭杀的孩子……
他真的死了,完完全全离开人世,肌肤处处冰凉,他断送的何止是一条小生命呢?断送的也是他的幸福啊……
谁又知道,那一夜,有个坚强的帝王抱着一个死胎,低鸣哭泣。
有些苦,只适合烂在心上,说不出,也不能说。他承受的,是任何人都估计想象不到的。
看着缺月,又想起了她,他真的没有勇气面对她。不去看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说,他们之间还能一如往昔,他只是政务繁忙,她只是在安胎。
吐出一口浊气,心中烦闷。思念如潮水袭来,夹杂着浓浓的哀伤。
脚下轻点,往圣凌宫方向而去,他还是忍不住要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