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双眸畏畏缩缩地望着穹顶。
再没有一点悍将的模样,更像是垂暮的老人。
他蓦地看到孙权靠近,双眸忽然爆射出无穷的辉光:
“仲谋,我不想死。”
“仲谋,救救我。”
“你不为我这舅父考虑考虑,也要好好想想你娘。”
“她没了丈夫,没了长子,现在连弟弟都危在旦夕!”
吴景大口大口喘息着,每说一句话,都格外地费劲。
他剧烈地咳嗽出声,差一点当场见到太奶。
“舅父,我给你带药来了。”
“只要你按时喝药,一定会好起来的。”
孙权语气平静,从周泰手中接过药碗,递送给吴景。
仿佛真的在尽孝一样。
“仲谋……”吴景直勾勾地望着汤药,显得犹豫不决。
他害怕,真的害怕。
药一旦喝了下去,恐怕再也没有意识。
徐琨、孙贲等老将,也都屏住呼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一般。
孙权露出淡淡的笑意,劝说道:
“舅父,你追随我父兄征战这么多年,功勋卓着。”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救你。”
“下岭南是江东百年大业,舅父为了辅佐我吃尽苦头,甚至身患绝症。”
“我怎么忍心抛下舅父?”
吴景渐渐受到鼓舞,感受到外甥的真挚,将汤药一饮而尽。
就是这一举动,仿佛消耗了他全部的气力。
他静静地虚望着前方,等待天命的审判。
孙权嘱咐吴景好好休息,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吴景生着重病,还有可能是疾疫,他都亲自探望,不怕被传染。
只为给一名老将足够的体面,宽慰诸将之心。
孙权当着众将的面,意味深长地道:
“不管你们以前犯过什么错,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事。”
“我都可以原谅!”
“但即日起江东必须听从我的号令,贯彻我的意志!”
“谁敢违抗,休怪我不念旧情!”
孙贲、徐琨等人浑身敬肃,慷慨地向孙权宣誓效忠。
孙权恩威并施,收拢的是江东的军心。
江东之主的胸襟和气概,绝不会比北方的曹操差。
宛城之战,曹操一炮害三贤,爱将典韦、长子曹昂还有侄子都死于非命。
他都能原谅张绣,接纳张绣的投降。
孙权要是斤斤计较各种得失,翻各种旧账,祸害自己的舅父,势必会落入下乘。
现在江东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斩杀功臣太败人品。
再给孙权几年时间,他可以让任何反对的声音都闭上嘴。
为此,他要掌控更多的权力,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三天后,吴景慢慢地恢复生机,青蒿起到关键的作用。
不只是他,江东几千病患,也都劫后余生。
这简直是岭南医学史上的奇迹!
在阵阵欢啸声中,孙权被捧上神坛。
士卒们口口相传,都觉得孙权是能同甘共苦,休戚与共的明主。
值得江东子弟付出生命效忠!
孙权没有在普通士卒陷入危难的时候离开,反而“尝百草”为病患寻医问药。
如此体恤将士,如何能不受到爱戴?
孙权决定返回江东时,无数的将士前来送行。
他们发誓,会守护好岭南。
而孙权则承诺,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江东以后,肯定会迎来一场改制。
不管是奉邑制,还是私兵制,都严重地限制着孙权强权的发挥。
孙权的任何一个举措,都是为将来筹备!
兄长孙策留下的隐患,他必须慢慢地根除,一步步地凝聚出江东的力量。
孙权告辞留守的将士后,一路巡视着岭南的疆域。
他从交趾郡出发,翻山越岭去往郁林郡。
又由郁林郡,乘坐船只顺着珠水西江,直抵苍梧。
步骘率领苍梧郡吏,恭迎江东之主。
孙权简单地用宴后,和步骘彻夜长谈。
他们一起探讨着岭南的未来,话语中充满希望。
翌日,孙权只让步骘一个人前来送行。
他继续乘船,从苍梧广信去往南海番禺。
途中,是仪眼露精芒,向孙权汇报道:
“吴将军大病一场后,身体越来越差劲,再没有往日的精神。”
“臣下斗胆估算,他还能活两三年就不错了。”
孙权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评价什么。
吴景死后,他会收回其部曲,江东的改制将由此开始。
这很可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但孙权不得不这么做。
要不是江东特殊的制度,张辽凭什么以八百人,破江东十万?
诸将各自为战、互不统属的弊端,已经到了不得不根除的时候。
“舅父的事,暂且别管这么多了。”
“先乘船回会稽,看看我嫂子和侄儿,他们是最无辜的。”
“趁着这一次大捷,我决定把二人接回吴郡,好让母亲高兴高兴。”
孙权负着双手,脑海中回忆起嫂子风致楚楚的绝世容颜,越来越期待会稽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