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清和,日头正暖。
孙权约周瑜闲步,泛舟震泽。
清波泛动,舟楫悠然渐远。
二人讨今论古,赏赋鉴文,心情倍加愉悦。
近来周瑜一直忙碌于军务,几乎没时间游玩。
此刻看到水色天光,他积攒的疲惫尽消。
“江东诸事令人烦忧,今日幸得公瑾相伴。”孙权感慨道。
震泽清风迎面,带来岸边的花草淡香。
周瑜深深吸一口清气,隐隐告诫道:
“仲谋应该慢一点,再慢一点。”
孙权听出周瑜的言外之意,不禁默在当场。
他上位以来。
除掉庐江郡守李术。
羁押孙暠、孙辅。
逐走侄儿孙绍。
扶持徐琨,和吴景对峙。
任用徐详、胡综,训练解烦兵。
一系列的安排,显得井然有序。
又有点。
不近人情。
孙权已经小心翼翼了,还是能被有心人窥出破绽。
他在一步步集权,一步步地证明自己。
周瑜既然能提出来,肯定是收到了一些不好的风闻。
孙权酝酿着思绪,含悲道:
“我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御敌之策。”
“想要守住父兄的基业何其艰难,我能做到的是先他人一步。”
“公瑾是怪我送走绍儿,来此兴师问罪吗?”
周瑜束着的头发,被震泽的风吹得轻扬。
端的是姿容俊逸,剑眉英武。
“我没有怪仲谋的意思。”周瑜心境平和道。
“那是何意?”孙权朗声喝问。
周瑜从腰间的束带中,解下酒葫芦,轻呷一口。
浓郁的酒香,荡气回肠。
“仲谋送走绍儿,何尝不是保护他呢?”周瑜笑了笑道。
孙权从他的眼神中,探出真诚和实意。
“我是觉得,仲谋的心境不稳了。”周瑜缓缓补充道。
孙权心神震颤,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先将军总是豪气万千,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险境,都能逢凶化吉。”
“他心胸开阔,一身浩然之气,深深地触动着身边的追随者。”
“我说这些,不是让仲谋和伯符有个比较。”
周瑜心满意足地递出酒葫芦,伸手作请。
“不是比较,那是什么?”孙权接过酒葫芦,猛地灌一口入喉。
他望见孤帆远影,心境自然而然地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
“身为江东之主,更要光明磊落,如日月光明。”
“仲谋有多久没有登山、读书了?”
周瑜语态轻和,似以长辈的口吻,谆谆教诲。
孙权仰着头,又喝了一口闷酒。
他回味了一番当初和朱然、胡综等人游学吴郡的场景,情不自禁地浅笑着。
“高山之巅处,江河之极尽,别有一番泱泱景象。”
“我知道仲谋从父兄手中继承江东,担子非常非常重,连呼吸都变得紧促。”
“可凡事不能忘了自己的初心,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独坐幽篁弹琴自娱。”
“相较于繁重的案牍,仲谋更应该看一看震泽的浩荡烟云,江东的锦绣山川。”
周瑜温笑着,憧憬地望向孙权,浪潮声激荡着船舷。
“兄教训的是。”
孙权谦逊地长揖一礼,而后落拓不羁地将酒葫芦放在船舷上。
一跃坐了上去。
什么汉室将倾,神州鼎沸,江东垂危。
一切纷纷扰扰,都被眼前舒适的清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