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符!”
“少主虽年幼,可我等老臣俱在。定能保举孙氏基业,何苦这般!”
“我发誓,一定好好辅佐少主,直到少主成年执掌江东。”
吴景痛心疾首,扑通一声跪在孙策面前,诉说起自己追随先将军孙坚的功绩。
“舅父,我相信你对孙氏的忠诚,你先退下。”
孙策轻轻挥着手,气息越来越衰弱。
“伯符——”吴景拉长声调,犹豫着要不要死谏。
江东已是危如累卵,他若不能站出来主持大局万事皆休。
“退下!”
“别在这里碍眼了,你要折磨伯符到什么时候?”
吴夫人看到孙策的情绪逐渐激动,不禁冲着弟弟吴景大发脾气。
其眼眶通红,状若嗜血的猛虎。
一个是她孙儿,一个是她亲儿。
不管是谁成为江东之主,都是孙氏的血脉。
比起这些她更希望孙策能坚持下去,总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的。
“唉!阿姐不要生气,我这就走。”
吴景挥袖长叹,临行前肃喝道:
“都别傻愣着了,伯符有话要交代,你们都跟着我退下吧!”
群臣面色凝重地缓缓起身,张昭满脸疲惫地朝着榻上深施一礼。
“子布,你留下。”孙策眼神希冀道。
张昭恭侍一旁,低着头不敢看孙策,心中沉痛万分。
他至今还是无法相信,曾经英气杰济、猛锐冠世、睥睨神州的雄主。
竟是跟前榻上卧病之人。
孙策苍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张昭,颤颤巍巍叮嘱道:
“仲谋还年轻,子布要好好辅佐他。若仲谋不任事,子布便自取之。”
张昭怔在原地,慢慢地眼眶湿了,辞色慷慨道:
“主上,羞煞昭也。昭一片丹心,始终愿为孙氏鞠躬尽瘁!”
孙策安抚好张昭,吩咐他退下,慢慢抬起头,望向亲弟弟。
孙权的眼低了下去,嘴紧闭着,眉宇间透着无尽的哀伤。
“仲谋,我知道你担子重,北方的曹操、西边的刘表,都是江东的劲敌。”
“室外的吴景、程普、黄盖、朱治,俱为元老重臣,江东之主的位置炙手可热。”
“如果连你都守不住父兄的基业,更别提三弟和我那孩儿了。”
“你牢记一句话,孙氏永远是主,他们是臣。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仲谋你发誓,会永远守住父兄的基业,绝不能轻易拱手让人。”
“我这一生,只剩下江东六郡了,你答应为兄!”
孙策激动得连连咳嗽,胸膛上下起伏着。
此举惊得吴夫人紧紧地抱着长子,心头骇然,一滴滴热泪滚落下来道:
“仲谋,算娘求你了,快快答应伯符!”
孙权知道自己避不开,庄重地抱拳施礼道:
“父兄在上,我孙权会誓死守护江东,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明神上帝是讨是督,山川百神是纠是殛。”
听罢,孙策浑身的力量被抽空,双眸静静地虚望着穹顶。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般浮现。
孙权和吴夫人守望榻边一夜,直到孙策沉沉地惊呼:
“父亲来接我了,父亲来接我了……公瑾的大志……谁来与共……”
吴夫人紧抱长子,再也抑制不住情绪,痛哭流涕。
门外守护的群臣听到动静,一股脑地闯进来,哀嚎声连成一片。
“大兄!”
孙权心情激荡,哭得情真意切。
今后他再没有父兄羽翼的庇护了,要独自面对乱世的风风雨雨,危机四伏。
江东丹阳、吴郡、会稽、豫章、庐陵、庐江六郡,深险之地犹未尽从。
吴地英豪、宾旅寄寓之士,未有君臣之固。
内部周瑜是孙氏的大股东,统兵在外,有持节生杀予夺大权。
还有太史慈为江东蕃属,割据西部边界。
为抵御荆州刘磐的侵扰,孙策曾分海昬、建昌左右六县,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昬。
兼之满室文武都是侍奉孙坚、孙策两代的老臣。
孙权年轻没有文治武功傍身,如何统领他们?
他身边只有同在吴郡读书的好友胡综、朱然,他们三个加起来都没有一丁点实权。
群臣勾勾手指头,都有可能架空孙权,将他镇压。
“伯符,大业未成,你怎么就走了啊!”
“老夫前脚送走先将军,后脚又送走少将军,天命不仁呐。”
“悠悠苍天,何薄于主上!”
在场文武嚎啕大呼,乱成一团。他们一夜未睡,疲惫和心酸交杂。
吴夫人忍着悲痛,举起江东之主的印绶,朗声宣告:
“伯符生前钦定我儿仲谋,为江东之主!”
群臣纷纷整理着装,齐齐向孙权施礼:
“参见主公!”
山呼海啸的呐喊,盖过嗡嗡的哭泣声。
“诸公请起。”孙权拱手还礼,谦逊有度。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心一意地操办孙策的后事,军政大权一概不管。
大哥尸骨未寒,孙权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候夺权,肯定被人戳脊梁骨。
吴夫人传讯周瑜即刻赶回来,命张昭总管政务,各地的防务则是交给程普、吴景等老臣。
孙权守着灵,仅将胡综和朱然派出去探听消息,没想到不久后竟传回来一个噩耗。
朱然气息大起大落,愤恨道:
“群臣商讨要向朝廷表仲谋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吴侯。”
“扬武将军吴景站出来称,吴侯有子,不管怎么样爵位都应该留给幼子。”
“张昭被逼得没办法,在表中划掉吴侯之职。”
“仲谋,吴景欺人太甚,你不要被他抓住把柄,万事先忍一忍。”
按理说孙权应该继承孙策的一切头衔,包括吴侯、会稽郡守、讨逆将军等职。
现在孙权任为讨虏将军、会稽太守,缺失“吴侯”一职,不得不说实在让人寒心。
他要是敢和侄儿相争,必为天下人耻笑,往后根本无法统领江东。
然而,纵使孙权慷慨地将“吴侯”留给侄儿,他也没办法统领江东。
吴景是扬武将军,丹阳太守。孙权是讨虏将军,会稽郡守。
二人都是地方郡守,也都是杂号将军。
试问天下,谁才是江东之主?
当然,孙权也可以采取“自称”的办法,给自己升官加爵。
但自称的前提是麾下将士拥戴,他明显不满足条件。
“义封,我真不想当什么江东之主。他们逼我,他们一个个逼我!”
孙权捏紧拳头,目光凛然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