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为一碗药“争执不休”之时,门外传来了大内高手的禀报声:“殿下,夫人与郡王求见。”
陆昭言看向陆沅。
陆沅丝毫没有起身回避的意思,依旧我行我素地躺在陆昭言的藤椅上。
陆昭言非锱铢必较之人,见他如此,没说什么。
某大奸臣蹬鼻子上脸,抬手将屏风一拉,将自己挡住了。
陆昭言叹气:“进来。”
大内高手让到一旁。
书房的门是关着的。
大内高手却并未伸手为窦清漪开门,他的职责是护卫太子,其余的与他无关。
窦清漪站在门口,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理了理宽袖。
她身旁的小丫鬟上前为她推开书房的门。
窦清漪莲步微动,流光浮动的裙摆缓缓拂过门槛,霎那间映得满室生辉。
简郡王跟在母亲的身后入内,仪表堂堂,器宇轩昂。
窦清漪留意到了那扇展开的屏风。
自从被册封之后,太子的庶务多了起来,每日都有皇宫送来的奏折,既是让太子为陛下分忧,也是在锤炼太子处理朝政的能力。
太子勤勉,在书房一待便待到大半夜,困了就在藤椅上歇歇。
窦清漪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优雅地对太子行了一礼:“殿下。”
简郡王也行了一礼,态度谦逊而恭敬:“儿臣见过父王。”
陆昭言颔首。
窦清漪道:“清漪为您熬了人参鸡汤,您尝尝。”
“有心了。”陆昭言温声道,“这种事让厨房去做就好,你不必如此劳神。”
窦清漪温柔一笑:“能为殿下略尽心意是清漪的福分。”
她说着,将鸡汤放在了桌上,“清漪给殿下盛一碗。”
陆昭言道:“我一会儿再喝。”
窦清漪将食盒的盖子盖了回去,微笑着说道:“也好,刚出锅,是有些烫。”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问道,“对了陛下,我听说明王回皇城了,在咱们府上,还给骐儿带回一个兄弟。”
事情闹得太大,早已传得满府皆知,她能知晓此事倒也不奇怪。
陆昭言顿了顿,温声道:“是故人之子。”
窦清漪懂事地笑了笑,问道:“是来赴太子府婚宴的吧?敢情是贵客,不知……他住在哪里?”
“住……”
陆昭言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排陆沅的去留。
屏风后,传来了翻身的声响,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陆昭言无奈一叹:“他自有去处。”
窦清漪笑道:“骐儿初到皇城,没什么朋友,若那位公子不嫌弃,不若就在府上住下,与骐儿做个伴?”
陆骐忙道:“是啊,父王,让他住儿臣的院子吧。”
窦清漪道:“殿下,文先生每日都来为骐儿授课,那位公子若是有意,可与骐儿一同向文先生请教学问。”
文先生是西南有名的文人墨客,梁帝称帝时曾邀请他入朝为官,被他婉拒了。
但因某些缘故,他需要暂时留在皇城,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答应了来太子府教导陆骐。
陆昭言瞥了眼安静如鸡的屏风,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小子若是去陆骐的院子上课,能气死陆骐的夫子。
他说道:“不了,我自有安排。”
“是。”
窦清漪不再多言。
接下来,陆昭言考了陆骐的功课。
夫子今日所授,陆骐全都会了。
陆昭言满意点头。
窦清漪看着太子对陆骐的赞赏,眼底的喜色溢于言表。
出了太子的庭院,陆骐问窦清漪:“娘,那个人究竟是父王的哪位故人之子?他方才一直在书房里头吧?父王为何不让他出来见我们?”
窦清漪道:“是故人之子还是亲骨肉不重要,见不见我们也不重要,你只需记住,你是你父王唯一承认的儿子,是你皇祖父的护国麒麟,你身上肩负着大梁的国运,便是你父王在外头生下十个八个儿子,也没人能够取代你的地位。”
“可是父王的屏风后,我都没去过呢。”
陆骐不放心地说道。
他去陆昭言的书房,除了被考教功课,再没别的。
他总是规规矩矩,礼数周全,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差池。
“那是他见不得人。”
窦清漪拍了拍儿子肩上的落叶,“退一万步讲,他真是你父王的另一个儿子,那又怎样?你是大梁未来的国君,整个江山都是你的,还怕你父王的几个私生子?你就要与流萤大婚了,旁的事别多想,自有人替你打算。何况,你父王不是说了,不会留他在府上?一个太子府都住不进来的人,在你父王心里能有多大分量?”
陆骐把心揣回了肚子:“知道了,娘。”
书房。
母子二人离开后,陆昭言翻开一本奏折道:
“把药喝了,我让寂风送你回去。”
寂风,那位始终守在门口的大内高手。
陆沅没有回答。
陆昭言绕过屏风一瞧,就见陆沅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这一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路上奔波劳碌是真,要在陆昭言面前演戏也是真,但演睡着也着实是有些没想到。
陆昭言瞥了眼桌上的药碗。
没喝。
陆昭言叹气:“真倔。”
寂风在门口问道:“殿下,可要送他走?”
陆昭言看了眼熟睡的陆沅:“算了,等他醒了再送他走。”
寂风问道:“需要禀报您吗?”
陆昭言蹙眉:“嗯?”
寂风严谨地说道:“万一,是你不在府上的时候醒的,属下是直接把他送走,还是等您回来了再送走?”
陆昭言:“……等我回来。”
寂风:您确定还送的走?
另一边,孟芊芊与巳蛇、辰龙、上官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郁子川坐在屋顶擦弓。
姬篱躺在屋顶赏月。
忽然,一只猎鹰振翅自高空俯冲而下,咻的飞过上官凌的头顶。
上官凌一个激灵,又差点儿拔刀杀鸟。
猎鹰落在了孟芊芊戴着护腕的手臂上。
然后,开始了它的表演。
它仰头,展开宽大的羽翼,无比热情地抱住孟芊芊的胳膊:“叽~”
上官凌:“它这是——”
孟芊芊:“陆沅叫爹。”
猎鹰两眼一翻,笔挺挺地倒在石桌上。
孟芊芊:“陆沅晕倒。”
猎鹰艰难地爬起来,继续它的表演。
“陆沅喝药。”
“陆沅哭卿卿。”
“陆沅求抱抱……”
孟芊芊嘴角一抽,演过头了啊,让你演戏,不是让你加戏。
上官凌身子一抖。
这确定是大都督么?
他认个爹这么不要脸的么?
猎鹰:只值两条肉干的狗男人要什么脸?接着演——
此时的陆沅并不知自己的一世英名,被一只鹰毁得干干净净,若是知道,在入睡前他一定先杀了这只鹰。
“陆沅这边看来暂时没什么危险。”
孟芊芊一本正经地说。
上官凌的神色一言难尽:“少夫人,你管这叫没什么问题?”
大都督他被刺激疯了啊!
孟芊芊轻咳一声:“权宜之计,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
……实在编不下去了。
“不论怎样,太子府是让他住进去了,比起他,我更担心无忧。”
她赶紧岔开话题,夫君的面子还是要救一救的,尽管能救的也不多了。
上官凌也言归正传:“我现在就回千机阁。”
孟芊芊问道:“你是外门弟子,见得到少阁主吗?”
上官凌笑道:“我见不着他,他能来见我呀!兄弟,带个信呗。”
他伸手去摸猎鹰的脑袋。
猎鹰一翅膀将他的爪子拍开,莫挨老子!
-
千机阁。
檀儿刚吃完红烧肉,肚子饱饱的,出了听涛阁,在附近溜达消食。
“千机阁,挺大滴嘛!”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穿过小花园,走过曲径深幽的小道,又走上一处建在坡上的凉亭。
站在凉亭中,可以俯瞰半个千机阁。
“那过公孙炎明,住哪儿嘛?”
千机阁刚搬来,就连商无忧都不知道阁主的院子在哪里。
就在她努力记住地形之际,一道傲慢的声音自侧方淡淡出来:“你,过来。”
檀儿继续张望。
公孙紫玉蹙眉:“叫你呢?没听见吗?”
檀儿这才望向了公孙紫玉,指了指自己,问道:“逆叫额?”
公孙紫玉看清了檀儿的相貌,不由地暗暗惊讶,好一个水灵灵的小丫鬟,长得比皇城的千金小姐还好看。
要不是檀儿穿着丫鬟的衣裳,公孙紫玉怕真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贵女?
公孙紫玉上下打量她:“你是哪个院子的?从前没见过你。”
这般品相的小丫鬟,她只要见过,不可能没印象。
檀儿答道:“听涛阁滴。”
公孙紫玉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听涛阁?你就是公孙无忧带回来的小丫鬟?”
檀儿道:“是啊。”
公孙紫玉身旁的丫鬟呵斥道:“没大没小!还不过来给二小姐请安?”
檀儿双手抱怀,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紫玉:“额又不是她滴丫鬟!”
丫鬟怒道:“好大的胆子!”
公孙紫玉讥讽地说道:“我那弟弟一走数月,还以为在外头有了什么长进,连带回来的下人都如此粗鄙,不知是哪儿来的乡野村姑?把她给我撵出去!”
丫鬟小声道:“二小姐,是夫人同意把人留下的。”
公孙紫玉傲慢地说道:“我娘同意了?”
丫鬟讪讪道:“夫人一贯疼少阁主,少阁主带回来的人,夫人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檀儿冲公孙紫玉吐舌头“略。”
公孙紫玉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今日出门在外受了一通气,回到千机阁还得受个丫鬟的气?
怎么可能?
公孙紫玉道:“让你撵就撵,娘那边,我自会去说!”
公孙紫玉作为家里的二小姐,一贯与龙凤胎不对付,撵走他们的下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尤其商长乐,她用得惯的下人,不是被抢,就是被撵。
丫鬟走上凉亭,对檀儿毫不客气地说道:“听见没,二小姐让你滚出千机阁!”
檀儿双手抱怀,两眼望天不理她。
丫鬟冷声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人话,额听得懂,驴叫,额就听不懂咯!”
“不知所谓的野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作为公孙紫玉的贴身丫鬟,也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她压根儿没将瘦瘦小小的檀儿放在眼里,一巴掌朝檀儿扇了过去。
檀儿哪儿可能被她扇到?
双手依旧抱怀,高高抬起长腿,一脚自她肩膀跺下,将她震得跪在地上。
“二小姐——”
丫鬟痛得大呼。
公孙紫玉对身后的几名弟子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她给我撵出去!”
弟子们面面相觑。
他们只是半路上碰到二小姐,恰巧与二小姐同路而已。
他们可不想掺和二小姐与少阁主的私人恩怨。
公孙紫玉厉声道:“不听本小姐的话,今日本小姐就把你们和她一起逐出千机阁!”
少阁主仁厚,得罪了还能求其原谅。
二小姐……得罪一次,可就再没活路了。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寻思在心里做出了选择,朝着凉亭一拥而上。
只是令众人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们堂堂千机阁弟子,竟连那个野丫头的衣角都没碰着。
“一群废物!”
公孙紫玉抽出腰间的鞭子,施展轻功跃上凉亭,一鞭子朝着檀儿狠狠打去。
檀儿不知鞭尾上有毒,正要徒手去抓。
突然,天空响起了一声犀利的鹰啸。
猎鹰飞扑而下,一爪子扑向公孙紫玉的脸。
公孙紫玉忙反手拽动鞭子,甩向了猎鹰。
猎鹰敏捷闪避。
啪!
鞭子绞断了凉亭边上的枝叶。
檀儿看着树枝上迅速枯萎的断口,睁大眸子道:“这鞭子,不对劲哦。”
猎鹰再度挑衅。
公孙紫玉又一鞭子甩向它。
这一次,眼看着要躲不过了,猎鹰汗毛一炸!
咻!
檀儿紧紧扣住了公孙紫玉的鞭尾。
公孙紫玉用力抽拽,却怎么也拽不出来。
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
公孙紫玉看向檀儿的手,原本想幸灾乐祸,这丫头抓了自己的毒鞭死定了。
谁曾想,她在对方的手上看见了一双不知何时戴上的奇怪手套。
檀儿摇头晃脑:“外祖母送滴宝贝,就是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