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大中午的永安侯府的大门被敲响了。
一下又一下很有耐心、也很有规律;可仔细听又会发现,这敲门声隐含着压抑的暴虐。
“来了,来了!”侯府今日举行宴会,守门的门子拿了不少赏银,心情正好,正躲在角落休息,盘算着下差后去哪里喝一杯,陡然听到敲门声,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什么人呀,怎么大中午的来?宴会早就开始了。”门子嘀咕了一声,将银子往兜里一塞,急急忙忙来开门。
“大,大小姐?”门心看到敲门的苏青玉,和趴在苏青玉背上露出半张脸的女人,人都傻了。
大小姐不是病得起不来,在庄子上养病,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还有她背的那个女人,好像是三夫人,三夫人她……是不是僵了?
门子惊得瞳孔涣散,张嘴就要大叫,还未喊出声就被苏青玉一脚踹开,“让开!”
苏青玉背着人,往里走……
——
苏青玉的父亲是永安侯府嫡出的三老爷,在外为官数年,在任上表现极佳,连着三年都被上峰评为上等。
上个月回京述职,皇上很是满意,人留在京城为官不说,还被点了一个极好的位置,侯府上下大喜,特意在今天设宴邀请亲友庆贺。
远远地,苏青玉就听到了丝竹的喧闹声。
苏青玉轻声一笑,扭头看向趴在她肩膀上,僵硬发青的脸,露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娘,你看,你视为天的男人,眼里根本没有你;你救了他,他却把你踹下马车。明知道咱们母女凶多吉少,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却依旧广宴宾客,庆祝自己升官。”
泪,从苏青玉脸上滑落。
为自己,亦为她惨死的母亲。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大?大小姐回来了?”
侯府规矩森严,又正值府上办宴会,侯府的下人一个个忙得团团转,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管旁人,见到苏青玉也只匆匆行礼避到一旁,给苏青玉让路。
苏青玉背着人,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苏青玉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我娘没来,是谁在替我娘宴客?”
“回大小姐的,是瑶夫人。”下人如实回道。
“瑶夫人?”苏青玉笑了,“正好,我和母亲也去看看!”
瑶夫人,她爹的妾室。
她爹就是为了这个女人,在逃跑的时候,把她娘踹下马车,推她娘去死。
她娘死了,这个女人却代替她娘,站在她爹身边宴客,这算什么?
苏青玉想笑,笑着笑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苏青玉用力眨眼,掩去眼中的泪,而后背着她母亲的尸体,朝宴客的正厅走去。
——
此时,正厅内酒宴正酣。
苏青玉的父亲正带着他两个庶子满场游走,欢喜异常地把庶子介绍给众人。
三人满面红光,俱是春风得意样。
屏风的另一侧,侯府的大夫人苏青玉的大伯娘带着瑶夫人,给一众夫人敬酒,顺便向众人介绍离京数年的三房众人。
整个宴会厅,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这是我三弟的夫人瑶夫人,跟着我三弟在任上吃了不少苦,你们以后可要多照顾一下。”
“我三弟这几年在外为官,多亏了瑶夫人上下……”
苏青玉刚走近,就听到大夫人殷勤地向在座的夫人介绍瑶夫人。为了抬瑶夫人的身份,半个字不提瑶夫人只是一个妾。
真的是可笑。
苏青玉嗤笑了一声,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冷着脸,背着她母亲,一步步朝大夫人走去。
苏青玉来得突兀,那一身装扮,尤其是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让人想要不看她都不行。
“这谁呀?”
“怎么回事?怎么背了一个人进来?”
一众夫人看到苏青玉,皆是一愣,随即便停下用餐与交谈,蹙眉地打量起苏青玉。
“怎么穿了一件男人的衣服,不伦不类的……”
“莫不是侯府什么人吧?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大夫人正带着瑶夫人想给人敬酒,发现身后气氛不对,扭头回望过去,就看到背着人进来的苏青玉。
大夫人眉头紧皱,面露不喜,“青,青玉……”老三不是说青玉生病,她母亲留在庄子上照顾她,怎么看着不像是青玉生病,反倒是她娘不行了。
不过只一瞬,大夫人就恢复如常,笑着朝苏青玉招手,“青玉你来得正好,快……你背的是你娘吧,你娘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先把人送回房?”
“我娘回不了房。”苏青玉冷着脸,在众人不解地目光下,走到主桌右上的空位,将身后的大氅解开,小心翼翼又珍重万分地,将背了一路,早已僵硬的母亲扶着坐下,“这是我娘的位置,我娘坐在这里就好。”
苏青玉将人放下,退到一旁,露出她母亲青白的脸,“我带我娘,来看一眼我那宠妾灭妻的爹!”
“啊……啊,死人!死人呀!”
——
皇宫,御书房。
皇城司指挥使陆九渊,垂首而立,一板一眼地道:“官家恕罪,下官去晚了一步,那位夫人已遭不测,只救下了她的女儿。”
说是请罪,但陆九渊的语气却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平板直述,不带一丝感情。
“死了?”龙椅上,皇上双手猛地紧握龙椅扶手,似大惊又似松了口气,压着怒火问道:“怎么回事?朕不是让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吗?你就是这么给朕保她命的?”
“臣无能,请陛下恕罪。”陆九渊单膝跪下,面无表情地请罪。
皇上面上一沉,随即又是一叹,“罢了,你也尽力了,都是命!”
——
宫外,皇家别院。
一身姿妙曼的女子躺在摇椅上,听着女先生说书,嘴里吃着小丫鬟剥好的橘子,还有两个小丫鬟给她捶腿。
女子很是悠哉,浑身透着一股慵懒的华贵;只一个背影,就能看得出此女的芳华绝代。
一年长的老嬷嬷,满脸喜意地走了进来,她挥退屋内的下人,上前凑到女子耳边道:“娘娘,那位没了。不过可惜的是,她的女儿命大,逃过了一劫。”
“逃了!”躺在摇椅上,一身懒骨端得是雍容的女子倏地坐起,整个人为之一变,隐隐透着几分阴鸷。
同时也露出了她那张被火烧毁,布满狰狞疤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