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宝是个不认床的孩子,在哪里都能睡得香喷喷,她睁开眼,撅着屁股还不想起来,在软软的床上拱来拱去,拱得头发乱糟糟,又把自己抻成长长的一条伸懒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打开门,阳光晃得眼睛痛。
慢悠悠踱去厅房,才发现沈窈已经用完饭了,沈询书在清理桌上的残羹冷炙。
沈窈道:“你怎么才醒呀?我刚刚让询书去叫你,但是你没来。”
沈询书手上很勤奋,垂着眼睫道:“奴才去叫了,只是这位叶公子睡得太熟,怎么都不肯起。”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奴才也是头一回见比主子起得还晚的,叶公子先前家世定然极好,来将军府是委屈你了吧。”
裴是大景国姓。
蓁宝便告诉沈窈自己叫叶小草,而裴成钧叫叶橙子。
“你根本没叫我。”蓁宝淡淡道,“你在我房门口晃悠两圈就走了。”
她虽然睡着了,但也清楚外头的动静。
沈询书没想到蓁宝会如此不留情地否认,眼中闪过一丝愤恨。
“奴才是按小姐吩咐来的。”
沈窈随意道:“你晚点起也没关系,我让小厨房给你煨着早饭呢。询书,去端来。”
沈询书握着抹布的手紧了又紧,面上却无常,应了声是后离开了。
“询书挺可怜的。”沈窈让蓁宝坐到自己身边,“他爹娘生了四个男孩,就是生不出一个女孩,便把气全撒在了询书身上,给他取名叫招妹,他哥哥还叫盼妹。”
“询书家里很穷,他爹娘就把他卖了换钱,被将军府的管家买回来,成了我的亲侍。”
“他对我特别衷心,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相处。”
蓁宝觉得沈窈这个人有些复杂。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
昨日会叫沈询书讨厌的那个名字,有帮她出气的成分在,也是为了提醒他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不惹我,我也不惹他。”
她那么成熟,才不会故意跟一个十三岁的男子对着干呢!
沈窈欢喜道:“询书不会如此不讲理的。”
蓁宝心道:那可不一定。
沈窈的院子边种着几颗枇杷树。
树上已然结果,圆圆的黄色果实挂在树梢,看着特别讨人喜欢,尤其是蓁宝,口水差点流成了河。
“想吃吗?”沈询书来到蓁宝身旁,笑容里带着满满的歉意,“我去帮你摘吧。”
见蓁宝不说话,他又道:“今早很抱歉,我只是怕小姐被来路不明的人迷惑。”
“是吗?”蓁宝双手环胸。
沈询书真诚地颔首,作势要往树上爬。
他迟钝地爬上树摘了几个枇杷,低头冲蓁宝笑着晃晃果实,却在下树的时候脚一滑摔在了地上。
“啊!”
沈询书躺在地上抱着膝盖,痛苦地挣扎。
沈窈院里的奴才全都闻声赶来。
“询书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摔了?!”
“快去找大夫!”
“我没事。”沈询书从怀里掏出那几个完好无损的枇杷,脸上露出几分痛色,但还是坚持笑了笑,“叶公子,你想吃的枇杷我摘到了,我护得很好没有摔坏,希望你能让小姐原谅我今早不小心犯的错。”
此话一出,院里的仆从看向蓁宝的眼神就变了。
指责、气愤、埋怨和嫌弃。
但她是沈窈尊贵的客人,仆从们不敢说她闲话,只能扶着沈询书回房,又喊来了大夫。
几个人堵在沈询书房间里替他打抱不平。
“太过分了,说是小姐的童养夫,其实跟我们一样是伺候小姐的仆从而已,他凭什么指使你啊?”
“询书,他是不是故意要你上树摘枇杷,就想着你摔下来呢!”
“对啊,你上个月才摔了腿,怎么能上树呢,那小孩长得倒是俊俏,没想到心思那么歹毒。”
沈询书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
“小姐很喜欢他。”
一句话就道尽了自己的无奈与苦楚。
仆从们纷纷安慰他道:“小姐喜欢,也只是喜欢他那副皮相罢了,以色侍人,岂能长久,你伺候在小姐身侧四年有余,在小姐心里的份量必然比那个姓叶的大。”
沈询书满眼辛酸,叹气道:“叶公子将来是要嫁给小姐的,他若是对我不喜,我这个奴才也只能离开将军府了吧,这是我的命。”
“凭什么?!”仆从们火冒三丈,“他一个新来的哪比得过你在将军府近五年的苦劳,我看啊,这童养夫应当是你才对,你伺候得最得小姐欢心,咱们都比不过。”
沈询书别开眼掩饰其中的窃喜。
“我一个奴才,哪能配得上小姐。”
“怎么不能。”仆从们叫他不要妄自菲薄,“我听说中书大人娶的小妾原本就是她的贴身奴才,更何况咱们将军最不讲究门第之见。与其叫那个瘦弱鸡崽当咱们将军府的少夫人,还不如你来呢。”
沈询书依旧摇摇头,“我不敢妄想。叶公子不喜欢我、针对我也没关系,我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好,毕竟我也不可能设计赶走叶公子……”
他扫视过众人的表情,“你们说是吧。”
众人陷入沉思,缓缓点点头。
那个叶小草有小姐护着不能得罪,但是他当婢女的姐姐就不一定了。
——
裴成钧这几日很是苦恼。
他原以为睡大通铺没什么问题。
但是裴成钧边上睡得都是女子啊!
男女授受不亲哇!
他只能在熄烛后抱着被褥去打地铺。
沈窈一副特别讨厌他的样子,但人还不错,没给他安排什么重活累活,就是在后院扫落叶。
对于当过店小二的裴成钧来说,这活轻轻松松。
只是他下值回房歇息时,却惊觉床上有古怪。
好好的被褥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里头的棉花全被掏出来,铺在床榻上凌乱不堪。
各种啃完的鸡骨头、排骨之类的恶臭垃圾都扔在裴成钧床榻上。
床中央一片深色的濡湿。
轻轻一嗅,还能闻到一股尿的腥臊味。
裴成钧从婢女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抓起被剪得稀碎的被褥,幽深的眸里染上鸷骜,脸色沉得可怕,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寒声一字一句问:“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