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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你!”

裴成钧的魂体拼命挣扎,捆缚他手脚颈部的透明丝线深深陷进了肉里。

这透明丝线是地府的物件,虽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也能伤到魂魄,切身体会到痛感。

他不断往外挣扎,直到捆住的部位被切断。

手脚、脑袋和身体齐齐从墙上摔落掉地,头颅上那双猩红的眼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那具失去生气的尸身。

眼中竟流出了血红的泪。

两只死命睁大的眼睛不断淌着泪。

嘶声道:“母妃!”

“真是没想到。”蓁宝捡起地上裴成钧的断手,“该有多痛啊?”

裴成钧掉在草丛里的脑袋使劲往上移动眼睛,看到一脸随意坦然的蓁宝后,庞大的怨恨与怒火顷刻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那颗孤零零的脑袋痛骂出声。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我母妃会被那贱奴毒死?!是不是故意让我亲眼看着母妃死?!”

一颗脑袋激动地对着她破口大骂。

蓁宝不想发火,只想笑。

但德太妃才离世,笑出声的话未免太缺德。

蓁宝强行压抑着笑意。

清清嗓子道:“我不是说过吗?你自找的,谁叫你一直死不悔改。”

更何况,德太妃寿数已尽。

这是她作恶太多,命中该有的劫。

“我死不悔改、我自找的,那就冲我来啊!”裴成钧撕心裂肺地喊,“为何要报复到我母妃身上?!不是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吗?!”

蓁宝道:“你想想是谁把你教成这个样子的呢?又是谁给宜太嫔母子下毒的呢?”

裴成钧屡次犯错,德太妃都不加以引导,反而一手促成裴成钧如今这般顽劣的性子。

今夜被毒杀,何尝不是一种报应呢?

“我不懂啊!”裴成钧痛哭流涕,“我不懂,我的确捉弄欺辱过许多人,但是我如何对不起小宏子了?他染了天花,瞒而不报,险些害宫中所有人染病,我只不过是把他关去偏殿而已。”

“他对我恨意何来?就算要遭报应,也该那些被我欺负过的人报应给我才对啊!”

蓁宝问:“你真的认为自己没对小宏子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

裴成钧笃定道:“没有!”

蓁宝伸出食指,点在裴成钧额心。

“那我就让你记起来。”

裴成钧脑海中猝然出现了三年前的自己。

他溜出宫到民间玩,遇上一个踢蹴鞠的小哥哥,同他玩了好半晌蹴鞠,直到傍晚该回宫了仍意犹未尽,跟德太妃说想让那个小哥哥一直陪自己玩。

德太妃当即就命人查到那个小男孩的身世,将他抓入宫强行净身,陪伴在裴成钧身侧。

那个小男孩就是小宏子。

“时间过去那么久,你都不记得了。”蓁宝托着下颌道,“因你的一句话,小宏子被迫与父母生离,失去了当男人的尊严,你却转头将他遗忘,只要不乐意就对他拳打脚踢撒气。”

“他染病死后,冤魂一直守在你寝宫。”

“你本是皇亲国戚,有真气庇佑不至于如此身弱,被游魂抢走躯壳。”

“但你欺辱过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这些人日日夜夜都在诅咒你,给你扎小人,以至你阳气渐虚,魂魄离体,这才叫小宏子趁虚而入。”

“你还要说,在这件事上你很无辜吗?”

裴成钧沉默了。

要是他不把小宏子抓进宫,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

蓁宝说得对,的确是他自找的。

蓁宝把他的断手断脚和脑袋接回躯体。

裴成钧悔恨地攥住手边野草。

呜咽道:“母妃……”

“均儿。”

裴成钧猛地抬起头,看到站在身后,带着笑注视他的德太妃。

裴成钧揉揉眼睛,回头看到倒在地上的德太妃,又回过头看向眼前有些透明的身影。

德太妃走过来,抚摸裴成钧的脸。

“母妃刚刚还在想没法见到均儿一面了呢,原来死后才能见着我的均儿。”

裴成钧喉咙好似被坚硬物体死死卡住,咽了许久唾沫才发出声音。

“母妃知道,那不是我?”

“你不会那样胆怯地看着母妃。”德太妃莞尔,“自然也不会亲手为母妃做羹汤。”

裴成钧眼泪沾湿了脸庞,只剩下哽咽。

“我好怕是那个人把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敢轻易惹怒他。”德太妃说,“想把他哄走以后,再去找人禀报陛下救你,可惜母妃太蠢啦,中了他的招。”

“不蠢。”裴成钧鼻涕都掉了下来,“不蠢。”

“对不起均儿。”德太妃眼中盈盈,“要留你一个人在世上了。”

“母妃真的不懂该怎么做好一个母亲,以为只要无条件对孩子好就行了,把你教成这样,是母妃的错,母妃好后悔过去如此惯着你,也后悔做过诸多错事。”

“孩儿也有错。”裴成钧抽噎道,“不该仗着王爷的身份肆意欺压羞辱他人。”

“你还小呢。”

德太妃心疼地一一抚摸过裴成钧双手双脚以及脖子上的伤口。

“还能改好的对不对?由你摄政皇叔教导的话,你肯定会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裴成钧扑过去抱住德太妃的腰身,撒泼道:“我就想母妃带我。”

“不行啊。”

德太妃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母妃教只会害了你。”

“不要!”裴成钧到底还是个被惯坏的孩子,怎么也不肯松开抱住母亲的手。

“我会改的,我会跟那些人赔礼道歉的,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日日都去国子监读书,再也不偷偷溜出宫,再也不让你操心了,求求你了母妃,你回来吧。”

“不行的。”

德太妃头一回拒绝儿子的苦苦哀求,“若是母妃在的话,见着你低头认罪,早起晚归去国子监,又该心疼要你别去了。只要母妃在,你就改不好。”

德太妃心里不断涌出酸水。

她实在是看不得儿子受一丁点的委屈,总想把全部的爱都捧到儿子面前。

即使知道自己是错的,也改不过来。

她错误的教育害了儿子。

只有她离开,儿子才有可能改过自新。

裴成钧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从未见过母妃如此坚决的模样,他知道母妃没可能再回来了。

母妃已经被人毒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