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前段时日又拖着病体帮薛氏求情,看薛氏受万人唾骂,受了刺激,薛太师将宫里的太医都找来了也于事无补。
昏迷了好几日,难得醒来都说想见女儿。
可太师府的管家请了薛氏好几回,差点给她跪下,薛氏也不肯回去见母亲一眼。
她是在跟父母赌气。
父母因她的落魄和困难处境而伤心自责,她会感到格外的痛快,选择用贬低自己的方式来报复父母。
可薛老夫人本就吊着一口气等着女儿回家,薛氏如此作为显然是把她推向了死亡。
到了今日再也撑不住了。
叶云微闻言脑子里一阵空白,几乎要停止转动。
连忙上了去太师府的马车,管家瞧见了不远处神色凝滞的薛氏,急忙请她随同叶云微一起回府。
薛氏显然听见了管家所说的话,如同没有灵魂的死物一般听从管家的话,上马车的动作略显沉重。
叶云微坐在薛氏对面,四目相视,皆是无言。
她侧了侧身子,不想与母亲进行眼神交流。
“这是不是你们的计策?”良久,薛氏毫无生气地开口道,“就是为了让我回去见她。”
她母亲身子一向康健,怎可能忽然就回光返照呢?
除非他们是故意演这么一出来骗她的。
叶云微差点被她气笑。
要不是外祖母心心念念都是她,她早就把这个所谓的母亲赶下马车了。
等马车一停,叶云微拒绝丫鬟搀扶,直接疾奔去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薛氏双腿有些发软,在门口磨蹭了许久。
直到听见里头一阵高过一阵的哀恸哭声,她才如梦初醒般冲进了院门。
薛老夫人静静躺在床上,跟睡着了似的。
薛氏只感觉自己的膝盖骨被人抽走了,倏地跪倒。
直愣愣地盯着薛老夫人苍白的睡颜。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大姑娘回来了。”
紧紧握着发妻手的薛太师眼神转为凌厉,怒道:“把她给我拖出去!别叫她扰了夫人安息!”
太师府的小厮提起薛氏的胳膊,却被薛氏猛地甩开。
她鲜少有态度激烈的时候,愤恨地瞪着薛太师。
“凭什么让我出去!我为母亲守孝都不成?!”
薛太师高高扬起巴掌,又竭力控制自己放下。
“你还有脸回来?你母亲死前念着你,派人去寻了你好几回,你都不肯来,不孝不悌,凭何守孝?!”
“我不知道!”薛氏瞬间崩溃,哭喊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她是真的生病了,要不是怕你给我脸色看,我怎么可能不回来!这能怪我吗?!”
她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父母不允许她和叶鸿宣在一起,她只是怕一回来就要听到母亲喋喋不休的念叨和劝说。
只是不想那么快屈服,她要让父母看到她的决心。
“你母亲会用咒自己的方式来骗你吗?!”薛太师真是恨不得薛氏刚生下来时就把她掐死在襁褓中,“她得知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后急得吐了血,不肯治疗,呕心沥血地帮你善后,连做梦都在想该如何替你挽救。”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定远侯老夫人跪下,只为了救你出火海,你却连来见她一面都不肯!”
“她是带着遗憾去的啊!”
上元佳节,本该是团圆的日子。
想到发妻吊着最后一口气还在念叨薛氏的名字,薛太师老泪纵横,对薛氏的怨恨也就更深。
他清白了一辈子,怎就生出这么个畜牲不如的女儿。
薛氏心痛到快要窒息。
都怪婆母,若不是她执意要惩罚她和叶鸿宣,她母亲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低声下气地求她饶恕呢。
若非如此,她母亲的病不会加重。
父亲只知道怪她,难道父亲就没有错吗?
叶平洲阵亡消息传来时,为何不强硬些把她带走?
当初把她带走的话,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了呀!
他们个个都是害死母亲的幕后凶手!
她怨恨地朝薛太师吼道:“你为什么不派人把我强行绑回家,这样我就能见母亲最后一面了啊!”
薛太师也道:“你的脾性我还不清楚吗?你只会认为我们强迫你,更加抗拒,誓死不从!”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薛二爷痛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姐姐。
“娘刚走,你们是要她死了也不安生吗?”
“这有你多嘴的地儿吗?”薛氏冷眼扫着他,“要不是你赌钱欠了那么多银子让母亲操心,她的身子也不会差成这样。”
薛二爷冷笑一声,回敬道:“那也比你这个跟小叔子苟合的荡妇体面。”
托他姐姐的福,他如今去哪都要被人耻笑。
他本来已经替他儿子找好了一门体面的亲事,可女方家人听闻他姐姐的事后,连忙悔了婚。
他真是恨极了这个姐姐,做事之前为什么不替自己的家人考虑考虑?
叶云微守在薛老夫人床边,只觉得心寒。
外祖母刚走,他们只顾着互相指责、推卸责任,这是要让外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宁。
外祖母,若有来生,不必再为太师府操劳了。
顾好自己,才是天下第一要紧事。
太师府因老夫人去世,一片愁云惨淡。
外头却热闹多了。
上元佳节,华灯初上,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护城河中各式花灯流光溢彩。
未出阁的姑娘们出门游玩,手里都提着一只精致的荷包。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将荷包送出表心意,男子接过,相处过后双方皆满意,这姻缘便算是结成了。
上元节,同样也是骁骑营最为忙碌的日子,他们得维护好城中的秩序,以防突发事故。
裴行简着一身绯红劲装,走路时护腰上挂着的金铃铛叮叮当当地响,河中的花灯中和了他张扬的容貌,给夺目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他抱着弯月刀在护城河边巡视,一位面色娇红的妙龄女子垂眸将自己的荷包递给了裴行简。
裴行简正想出言拒绝,却看见一大群闺秀纷纷然走到他面前,争先恐后地要把荷包送给他。
裴行简满头雾水。
他何时如此受欢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