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红色天鹅绒这样的场子做到经理这个位置的,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江铠眼见任俊彦眼睛里的慌乱不安一闪而过,就像是一缕极细的蛛丝儿,被人用手轻轻地一抹,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拿起玫瑰尸体的照片,故作认真地看看,然后唇角浮起一抹抱歉的笑: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我真的非常想帮到你们,给你们提供有用的线索。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红色天鹅绒再怎么高档,再怎么正规,毕竟,也是一个娱乐场所。像我们这种地方,人员的流动性都非常大。不夸张地说,几乎每天都有人走,每天都有人来。讲究一点儿的,还会办一下离职手续,更多情况下,这些人直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那些预支了工资,或者从公司借了钱的,连手机号都换了,微信也拉黑,再想找到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了!\"
他叹了一口气,显出非常为难的样子,拿起照片,半眯着眼睛又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两位警官,照片上的这个女人,我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了。也许,她确实曾经在我这里做过伴舞,但是,我听说,这涉及到人命,没有百分之百的肯定,我不敢随便乱答。如果因为我的回答误导了你们警方办案,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果然是个管事儿的,说话滴水不漏,确实老辣。
江铠和高少波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继续跟任俊彦周旋:
\"任经理说的没错,我们破案子讲究毋枉毋纵,你们做生意讲究谨小慎微,确实不能随便乱说。不过你刚刚也说了,你们红色天鹅绒是一家合法的娱乐场所,就算是这些人离职的时候不辞而别,但她们入职的时候你们应该会有记录。我想麻烦任经理拿近两年的员工档案给我们查看,相信你不会拒绝吧。\"
任俊彦双手一摊,笑了笑:
“江警官,我真的不是不配合警方的工作。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很崇拜警察,有机会和你们合作,尽一个良好市民的责任,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那天接到江警官的电话,我就发誓,一定不能让你们白跑这一趟。只不过,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们的会所在半年前重新装修过,装修期间,所有的东西都弄的乱七八糟的,别说近两年的人事记录了,就是近半年的,我可能也需要好好找一下,才能答复二位。”
“现在档案应该都实现电脑管理了吧,电子档案查起来是很方便的。”高少波不动声色地把球重新踢了回去。
“说到这个,我就更生气了。”任经理的声音提高了些,“前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们的电脑资料全都被删除了,我已经下令去查了,但还没有查出是谁干的!”
“还真是够巧的!”高少波冷笑一声。
任俊彦叹了口气:
“警官,我们这行接触的人杂,现在的年轻人,难管得很。说的轻了不往心里去,说的重了又受不了。怀恨在心,肯定就要报复。不过两位警官放心,我会让人好好找找,只要一找到人员信息档案,就第一时间送到警局去。两位警官,这样可以吗?”
“好,那就麻烦任经理了。”说着,江铠一边客气,一边起身,“您找到资料之后,请尽快联络我们。”
任俊彦也跟着站了起来,再次向江铠和高少波伸出了手,嘴里满口答应道:
“一定,一定。”
走出经理室,高少波一脸地不忿:
“铠哥,这个经理一直跟我们打太极,满口谎言,各种推脱,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这里面摆明了有问题!”
“确实有问题。”江铠赞同他的话,“但是,我们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只能是请他协助调查,他不说,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那我就每天来,每天给他打电话来烦他,看他的耐性能有多久!”高少波一副跟他杠上了的表情。
“别急。”江铠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只要我们咬住这条线不放,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来的。”
他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
“如果顾屿凌那边进展顺利,能够说服阮阿丽给我们做线人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
巩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初二那年爸爸和妈妈离婚,她被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是姑妈实在看不下去,收留了她。
和姑妈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她记得的,距离她最近的好日子。
后来姑妈工作调动,要到外地生活一段时间,于是她再次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不过这一次比较幸运,爸爸和他的第二任妻子刚离了婚,她有机会跟爸爸生活在一起。
她梦见初三晚自习后的夜晚,自己被几个小流氓堵在巷子里欲行猥亵,她死命挣扎,最终还是力量悬殊,被死死抵在墙上,生死攸关之际,一个英雄横空出世,就像小说里那些武艺高强,英姿勃勃的男主一样,打跑了流氓,救了她。
后来……
后来,当然也像小说里的情节一样。她成了这个英雄的女朋友。他是这一片儿的老大,大家叫他成哥。
巩笑翻了个身,她的梦境里出现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小巷里有一家诊所,门口挂着一个白色的布帘,上面污渍斑驳。她躺在那张所谓的手术床上,浑身都在发抖,眼泪使劲儿地淌。
“别怕。”那个带着口罩,看不清五官的医生安慰她,“一会儿就过去了,不疼。”
巩笑不记得她是怎么从手术台上下来,一步一步挪到巷口的,她只记得,从此,她有了第一个人生信条:
医生都是骗人的。
她从小诊所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高烧,爸爸不知道哪里去了,已经几天没有回家。巩笑给阿成打了很多通电话,开始是没有人接听,后来直接被拖黑。
高烧伴随着小腹的阵阵剧痛,让她几乎昏死过去,最后还是姑妈碰巧回来探亲,才将她送到了医院。
巩笑后来才知道,她为了阿成这个渣男付出的代价不仅是失身和堕胎,那个小巷里的黑诊所,让她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
梦境中时空交叠,是一条长长的铁轨。铁轨两边是一个又一个的站台,上面高悬着她这些年一路辗转过的地方,还有最终留下的滨城。
醒来的时候,是午夜时分。她感觉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全是泪。
巩笑伸手摸摸身边起了皱的床单,重磅真丝的柔滑上,似乎还残留着刚刚缠绵的温度。
她穿上毛茸茸的拖鞋,站起身,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