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语柔站在父亲书房的门口。
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恰恰相反，在春节之前，这里曾经是这栋别墅里，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她待得时间最长的地方。
黄育徳平时对两个儿子不假辞色，但对黄语柔却算得上是个慈父。可能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对她没有太多的要求和期待，也可能因为心疼她从小失去母亲，对她总怀着一份愧疚。
在黄家，黄育徳的书房堪比御书房，闲杂人等非诏不得入，只有黄语柔除外，她喜欢在妈妈的照片下面放一个坐垫，然后窝在那里看书，玩手机，甚至发会儿呆。这让她觉得非常自在。
黄语柔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怀抱着如此复杂的情感，打开书房的门。
黄育徳坐在椅子上没有抬头，手里握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听到开门声，知道是黄语柔来了，指了指一边的单人沙发，示意她先坐下。
“妮妮啊，”他亲切地叫着黄语柔的小名，“你这趟回家待了这么久，学校里的事不会耽误了吧？”
“不会的，”黄语柔坐着回答说，“学分都已经修够了，我的毕业论文也已经通过审查，就等六月底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了。”
“嗯。”黄育徳放下笔，抬头看着女儿，“妮妮，你还记得陈叔叔吧，他们家的星雅名都酒店，一直和我们有生意上的来往。前两天，他来公司找爸爸谈事情，说起他的儿子，跟你一样，也是今年毕业，在美国的沃顿商学院，学习企业管理的。我侧面了解过，这个男孩子确实不错，改天你们一起吃个饭吧，我和陈叔叔来安排。年轻人嘛，就当聊聊天，多认识一个朋友，好不好？”
“聊天？”黄语柔噗嗤笑出声，“爸，你好歹也是滨城的知名企业家，怎么也搞骗女儿去相亲的这一套！我可不去！太丢人了！再说，我目前也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你可别自说自话，给我搞什么拉郎配！”
“这么说，你没有男朋友？”黄育徳半眯着眼睛，留心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黄语柔一脸坦然，回答得干脆：“没有。”
黄育徳顿了一下，看来女儿是铁了心要对他隐瞒到底，他决定，不如索性把话挑明：
“那你跟江铠的同事，那个警察，是怎么回事？”
黄语柔心里咯噔一声响，僵了有两秒钟，心里知道，她被黄子谦给“卖”了。
黄育徳将女儿脸色的轻微变化尽收眼底，他不想跟女儿争执，好声好气地劝她说：
“妮妮，你长大了，年轻人嘛，正是喜欢浪漫的年纪，爸爸不反对你跟男孩子接触。但是，爸爸希望你明白，门当户对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我的女婿，得能和我黄家的地位匹配才可以！”
黄语柔眼皮一掀，撇撇嘴，一脸的嫌弃：
“爸，你外表看着挺年轻，怎么脑子不好使了呢？我不是刚刚说过，我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吗？”
“那你这……”黄育徳一头雾水，心想，难道自己和黄子谦都错了？？
黄语柔眼皮一掀：“吃个饭，逛个街，就是谈恋爱？就是男女朋友了？？要是按照这个标准，那我大哥现在的女朋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真是搞笑！他见异思迁跟嫂子离婚你不去管，我跟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吃顿饭，看个电影，你就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你太偏心了！”
黄育徳被女儿指责得头大如斗，又不想惹她生气，只得立刻陪着笑脸道歉，“好好好，是爸爸误会了。既然你自己有分寸，那我也就放心了。对了，妮妮，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听到这一句，黄语柔立刻转怒为笑，撒着娇对黄育徳说：
“当然是来咱们家公司上班了！爸爸你可不能重男轻女，给了黄子谦和黄子益多少资源和机会，也要照单都给我一份！”
“给给给！”黄育徳满眼疼爱地看着女儿，笑着说，“你还不知道，爸爸心里最疼的就是你了！到时候，我给你安排几个好帮手，亲自带你，让你对公司的业务尽快熟悉上手。”
“说话算话！”黄语柔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约了朋友。”
说完，不等黄育徳说话，黄语柔嘴里哼着歌，就往门外走去。在经过母亲照片的时候，她的歌声不易觉察地变了一下调。
看着再次被关上的门，黄育徳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对着墙上妻子的照片，低声说：
“姚兰，我这么宠着咱们的女儿，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
从书房里出来，黄语柔闭上眼睛，深深地吁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眸子里像是结满了有棱角的坚冰。
黄语柔下楼，来到二楼的公共会客区，这里有一张吧台，她左右看看，没找到黄子谦，倒是看到二哥黄子益端着一杯酒大剌剌地坐在转角沙发里。
“黄子谦呢？”黄语柔看了他一眼，问。
“没看到，十有八九是去找哪个女人风流快活去了。”黄子益见她一脸要杀人的表情，估计她肯定是刚被黄育徳训斥过，他直起身子，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怎么？被老黄骂了？”
黄语柔狠狠给了他一记白眼：“关你什么事！”
“别这么凶好不好！哥哥我这是关心你，替你打抱不平。我也觉得老黄这么做没道理。他自己一把年纪，还在外面和一些小明星不清不楚的，逍遥快活。我妹妹一个青春美少女，找个男朋友怎么就不行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嘛！”
说着，他冷笑一声，端起酒喝了一口，“我看他就是心虚！谁让你看上的这个男人是个警察呢？！”
黄语柔心里打了个咯噔，表面上不动声色，眼皮一掀：“你怎么知道的？”
“切！”黄子益不屑地摆摆手，“小妹，你这大学怎么读的？有句话没有听说过？太阳底下无新事，更何况就是咱们家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随便打眼儿一看，这碗水就看到底了！”
黄语柔的嘴角掠过一丝讥诮的笑：“我还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心我。二哥你的人生境界是真的高！自己都中了五毒掌了，还惦记着给别人用金创药呢。”
“什么意思？”黄子益显然没听明白。
“亏你还好意思说‘太阳底下无新事’！我看你是‘灯下黑’还差不多！现在全公司谁不知道你之前代理的红酒品牌，销量一直在下滑，已经给公司的利润拖了后腿？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股东们早就对你不满了。我听说，黄子谦正和他们暗通款曲，要以此为借口向爸爸施压，把你踢出董事会呢！”
“这个王八蛋！”黄子益果然一点就着，立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老大，每天就知道想办法讨好老头子，想着等他翘辫子的那天留下遗诏，好独吞家产。他想得美！我早早晚晚要收拾了他！”
他冷哼一声，唇边扬起一个诡异的笑：“我手里攥着刀子把儿呢！惹毛了我，大不了船翻了大家一起死！”
黄语柔没有再接话，她冷眼看了看黄子益，心里升起近乎鄙视的讥诮，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边，黄语柔有片刻的失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那种极致畅快的报复……